C21(1/2)
伊利安没想到会在这时候收到莱恩的信息。就算是海盗,凌晨四点聊天还是有些过分了,尤其是考虑到他们现在应该并不在船上——难道风琴座出了什么差错吗?
他现在对莱恩的行踪格外关注,尽管知道这种行为完全不健康也不道德——无论是对帝国还是对朋友,但伊利安就是没办法控制自己。他甚至考虑过要不要把那张光卡的定位系统打开,最后还是因为信息安全无法保证的份上才作罢。删掉那段远程控制码的时候他手指冰凉,掌心里全是冷汗。可哪怕手僵得像块冰,他跟莱恩聊天时该套的话还是一句也不差地套了出来——海盗的位置、行程、计划——比想象中还要简单,海盗对他的朋友显然充满信任,毫无防备。
这份信任沉重坚硬地梗在伊利安胸口,在他每一次想到莱恩时刺痛神经。这当然是一种背叛,又一次的背叛,他苦涩地想,根本没有任何被原谅的理由。
可他还能怎么办呢?
伊利安疲惫地从光脑前转开目光。一旁的全息投影里,舰队模型正在按照他的设定进行战术模拟,小型战斗舰诱敌激战的同时技术舰布设跃迁屏障,巨型战舰远距离威慑性轰击以作配合,用威力巨大的光束交织成精心计算的牢笼。在此模型中,预设战损比10:7的前提下可以确保百分之七十的敌舰被困三个月以上,敌方支援损失率百分之八十五。这个效果还有待改进,但距离实战测试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那将会是他的毕业报告,一个漂亮的开始,但决不会是结束——他会有很多、很多仗要打,有一整个河系的海盗要清剿干净。现在在投影里只有指尖大小的舰船将会被庞大的金属巨轮所取代,每一个数字甚至连百分号都会沁满鲜血——
而无论如何,他必须确保莱恩·斯坦和他的隼鹰号不会成为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滴。
即使这意味着另一场背叛与辜负。
自从那次与基利威尔的长谈后,伊利安已选择了那条皇帝陛下一心期望、一手打造的道路。他今年刚刚二十四岁,尚未成年就已经预定了一整支舰队作为毕业项目,那些他曾零零散散在君王的案前看到的军报如今已一模一样地堆满了他的桌面,无声地彰显着皇帝难得珍贵的信任。
然而他的回报是什么呢?和一个袭击戍卫军的海盗每天问候晚安?
他当然知道长舟座那次“海盗袭击”是谁干的。那并不难,虽然证据并不清晰,但当他第一眼看到那段监控录像时就知道了。录像中那个淡金发色、神情冷淡的军官和他像极了——只是更年轻些,带着某种茫然的稚气。这种相似甚至让他在面对卫兵的质询时赢得了一秒钟的先机,在对方发愣的片刻里将那支钢笔似的电击器捅上了对方的脖子。
电晕的卫兵被拖进摄像头的死角,很快又走了出来——鉴于他们找到了那个被扒光捆起来的可怜鬼,显然这位罪犯是个可拟形种族。
拟形种族,与他相似的拟态……怀疑轻易地生根滋长,又被简单地证实——伊利安没花什么工夫,只提了提公司有意去长舟座Z区发展,而他打算身先士卒去探探情况。下一秒,一连串关于Z区多么危险动荡的“警告”就回复了过来。“我刚从那里出来 就在Z-7 和帝国军干了一场 那地方烂透了 别指望那群帝国蠢货保住你的小命”
他甚至半点也不遮掩自己刚刚犯下的危险罪行,竭力用最骇人听闻的说法描述那场伊利安只远远望到的战斗,生怕不够惊悚骇人,打不消小少爷那个自找麻烦的傻瓜计划。
那些充满粗暴关心而又足以成为“自述罪证”的信息被伊利安立刻删掉了。他几乎后悔自己的试探,因为从那以后他每一次看到关于那场袭击的报告都会心惊胆战,所有的“御敌不力”都变成了“谢天谢地”。他向来清楚莱恩干的事情很危险——犯罪行业自带的高从业风险,但从未有过如此形象直白得心口发疼的认识。之后许多个从噩梦中惊醒的夜晚,伊利安总会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总督府战斗的记录,仿佛一个笨拙的学生一遍遍抄写惩罚。
暴露疗法。在某些夜晚,某些格外漫长仿佛永远无法度过的时刻伊利安会想,对于一件难以承受又必然发生的事,最好还是早点熟悉,做好心理准备。然而心脏骤然紧缩的恐惧与疼痛像是一个尖锐的嘲讽,直击心灵。最后伊利安终于意识到他不可能接受这个,连假设都不愿意想——莱恩会死在帝国军人的枪口下,如同大部分海盗最后的结局——他决不接受这个,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这从另一个层面给了他努力的动机。既然他没办法好好睡觉,不如再看看舰队编排还能怎么改进,毕竟这是他实现那个渺茫的“双赢”计划的唯一方式。伊利安这样想着,也是这样做的,全心投入,殚精竭虑,用力得像快要溺死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直到熟悉的震动忽然从他胸前的暗袋传来。
伊利安将目光和思绪收回,再一次看向光卡上的加密信息。
睡不着
4:05,伊利安又看了一眼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疑问与担忧盘旋在他心头,他很快回复:
怎么了?
几乎是立刻,对方的回复出现在光卡上:
操你还没睡?
一丝无意识的笑意在伊利安眼角弯了弯。
你不也一样。怎么了?
这条信息发出后过了很久光卡才再一次亮起来,是一句没头没尾的问题:
你喜欢宴会吗?
他喜欢宴会吗?伊利安垂下目光,想起从社交宴会上偷偷溜走、一个人窝进阅读室的童年时光。
不喜欢。
哈 真巧
所以你刚从宴会上回来?很糟?
糟透了
你没事吧?
这一次对面又沉默了,每一秒的沉默都让伊利安神经紧绷。他将光卡关闭又打开,盯着闪烁的光芒,一次又一次重复,直到新的句子跳出来:
没事
紧接着又是一条:
也不全那么糟 上等人也不都是垃圾嘛 少爷
伊利安一瞬间张大眼睛。莱恩知道自己的身份了?这个惊恐的念头一晃而过,没等他想出辩解的话,莱恩已经转了话题,开始他们一贯的漫无边际的闲聊,从风琴座的星云到蜘蛛窝里的流言。伊利安谨慎地应和,试图找出藏在那些闲聊背后的试探与怀疑,却一无所获。
这让他稍稍放下心,也许莱恩只是在宴会上遇到了什么人——甚至不一定是贵族。他放松下来,靠进椅背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涌上了一阵柔软的倦意。
他手里的卡面再一次闪烁:
还没睡?正经生意比海盗还他妈难做了
他眯着眼睛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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