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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比盖尔的飞舰从拥挤混乱的空港起飞时,她心心念念的帝国幕僚团会议正讨论得热火朝天。
“……问题是,我们仍没有能把埃西提亚钉死在袭击事件上的证据。调查局的报告对我们很不利——”
他指的是对风琴座海盗的调查结果。这伙海盗是目前找到的与空港袭击最为直接的嫌疑人,长期活动于埃西提亚领地,并且有极大嫌疑与埃西提亚雇佣海盗、伪造剿盗战役有关:正是在他们销声匿迹的同一时间,埃西提亚取消了剿盗战争牺牲免税申请。如果能找到这支海盗与埃西提亚接触交易的证据,便可将埃西提亚送上空港袭击案的审判席。
然而调查局的探员翻遍了埃西提亚辖区,得到的结果是,这支海盗的消失和埃西提亚压根没关系,他们是被另一支海盗“黑吃黑”干掉的。
那支海盗的首领叫做“海巫”赫里蒂奇,现服役于戍卫军第六舰队,并且参与了伊利安·维尔塔斯的营救行动。
另一位顾问对此不屑一顾:“我们有人证——维尔塔斯中将的发布会时间已经定了,还需要什么证据?死而复生的英雄,选民就喜欢这个。更何况,是埃西提亚先动了手。”
“问题就在这儿。埃西提亚是打着‘勤王’的旗号宣战的——他声称维尔塔斯才是袭击的发起人,整个事件是皇室与维尔塔斯破坏民主选王的阴谋。”
一位女性打断他们:“请停一下,诸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盖亚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埃西提亚已经在集中武力,我们决不能再一次让敌人抢占先机。防御反击系统必须启动。”
“帕克斯阁下,你是要陛下发起一场战争吗?!你打算用什么名义对埃西提亚开战?”
“叛国。埃西提亚既然敢袭击盖亚——”
“恕我直言,女士,要知道埃西提亚攻击维尔塔斯和陛下的名义也是叛国——我们不具有独特的合法性。”
刚刚还和他针锋相对的人也帮腔道:“目前我们还是需要寻找证据——对埃西提亚的制裁必须有法律基础。”
帕克斯冷着脸回答:“战争根本没有合法性,胜利也不需要合法性。”
对方耸耸肩:“但舆论需要,民众需要。新闻发布会的讲稿最好再排演几次……”
话题迅速向新闻发布会和答记者问转去,幕僚们开始讨论演讲细节,皇帝一直没有开口,眼中却滑过一丝疲惫与厌恶。
瞧啊,他想,这就是帝国幕僚团的货色——一流的小报编辑,三流的政治家,短视得只能看到鼻尖上的米粒。
然而事实是,这一切的讨论与准备在现实面前都毫无意义。
在伊利安·维尔塔斯的新闻发布会开始前,另一条爆炸性新闻抢走了所有视线:乔治·埃西提亚勋爵出席了十二贵族议会,全盘否认空港袭击事件与埃西提亚的关系,并违宪为名对皇帝和伊利安提出反诉。
帝国宪法第三条规定,国家机构实行民主选王制,帝国皇帝由十二贵族议会及民众代表议会进行民主选举产生;第六条规定,帝国十二贵族是帝国的核心领导力量和指挥力量,十二贵族为帝国与人民而存在,并服务于帝国与人民。*
乔治·埃西提亚勋爵向帝国最高法院提起的诉讼称,现任帝国皇帝基利威尔·莱伯特与帝国中将伊利安·维尔塔斯涉嫌以盖亚空港袭击事件构陷埃西提亚,意图破坏十二贵族制度和民主选王制度,危害帝国的民主与自由。
一时间,“帝国皇帝与将军涉嫌违宪”一案完全盖过了“埃西提亚家族涉嫌恐怖袭击事件”的风头。帝国最高法院将两案同期审理,莱伯特、埃西提亚与维尔塔斯三家的高级将领、政要高官全部收到了法院审查令,帝国与埃西提亚家族间一触即发的战火被迎头一盆冷水浇上,一下子烟云四起,所有人都陷入迷茫无措的迷雾中。
乔伊·琼斯再一次走了好运。戍卫军临阵换将,刚刚摘下的总指挥官佩章又发回了她手中。同样走运的还有涉案家族以外的贵族将领、平民军人们。事实上,由于贵族间牵扯不清的利益关系,这一次的动荡反倒第一次使得更多出身卑微的下级军官得到了从未想到的升迁。几乎所有未牺牲的平民军官肩上都或多或少地添了东西。赫里蒂奇越级调入总指挥部,成为一名上校衔的作战参谋,还捎上了被伊利安临时塞进她随从警卫里的莉莲。拉夏则得到了原属于他女朋友的中队指挥权。
伊利安给莱恩做了同样周到的安排,然而当他把那份足以将他送进联队司令部的履历和功勋拿出来时,莱恩只扫了一眼就把它们扔在了一边。
“用不着这么费事。”他说,“我跟着你。”
伊利安还想挣扎一下:“你不明白……”
莱恩笑了,说:“是你不明白。”
他摇摇头,捡回那块光板,划了几下,还给伊利安。
伊利安打开调职书,里面任职一栏的内容从“参谋官”变成了“中将警卫”。
他忽然觉得胸口很热,眼眶也很热,某种炽热的东西涌上来,卡在喉咙里,仿佛含着一枚滚烫的星星。
他有点想说什么,可又觉得,不,已经没必要说什么了。
他看到莱恩站在战术模拟投影前,专心地看着投影中的自动战斗,一场虚拟的爆炸映在他金色的眼瞳里,热烈得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工作安排计划在伊利安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所有的日程的重要程度都仿佛自动降了级。反正也用不着准备发布会了,他愉快地想,和刚听到这个消息时的震惊忧虑判若两人。
“来玩一场?”他走到莱恩对面,点开光脑,将敌方从AI设置改为手动,“你可以随便挑型号。”
伊利安本以为隔离调查的日子会非常漫长,他清楚最高法院的底细,他们不想得罪任何一个贵族家族,又要维持自己的权威与独立性,如果可以,他们宁可将这两起案子拖一百年。
而在隔离区,一切对外通讯信号全部屏蔽,一切访问都要通过漫长流程的登记审批和监控记录。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无尽的焦灼不安与失去控制的恐惧。尽管未定罪时他们仍可享受最高的贵族待遇,但仍不能掩盖这地方是一座精美奢华的监狱的事实。
然而不是这样的。
他当然花了很多时间推测形势,计划将来——充斥着利益交换、阴谋报复、战争屠杀的将来,可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残酷无情的一切了。莱恩走过来,手撑在他桌面上,他的目光就忍不住落在那修长有力的手指,和那有些尖锐的、轻巧地敲动着的指尖上。
“你……”他盯着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该说些话,“有什么事?”
“我没什么事。”莱恩说,“韦德他们在看电影,我就来看看你。我以为‘随身警卫’的意思就是要待在你身边。”
伊利安唇边浮起一丝微笑,又瞬间消失:“不,用不着。我在工作——”
“我能帮点什么吗?”
伊利安有点茫然地摇摇头:“你和他们看电影就行……”
“你看起来脸色不好。”莱恩说,金眼睛看着他,“我能帮点什么吗?”
“我一个人就行。”他坚持说。
莱恩怔了怔,指尖蜷起来,说:“可你用不着——”
他舔了舔嘴唇,好像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他向来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意思。
他只能看着伊利安那双积着雨云似的灰眼睛,指望对方能做点反应。
然后那些雨云不知怎么的,散开了,像是被金色的阳光照亮。他的手腕被轻轻地握住。伊利安迟疑着说:“宙神座你熟悉吗?我在估算埃西提亚可能的布防图。”
莱恩笑了。他的手掌舒展开,指尖轻快地敲打着桌面:“唔,咱们从哪里开始?”
于是,事情就这样在伊利安有所意识前,向一个他从未预料的方向滑去。直到他倒在健身室的软垫上,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光时,他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场牢狱之灾变成了一次无需旅行的度假?
“再来一次?”他的思路与头顶洒下的光一起被打断,一只手向他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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