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39(1/2)
数分钟前,伊利安醒来时,意识仍仿佛停留在梦中。
那是个不错的梦,他闭着眼睛,依稀还能感受到那种轻飘飘的愉悦,然而在睁开眼的瞬间,它们像彩色的肥皂泡一样破掉了。银冷冷的月光落在他灰色的眼睛里,又被压下来的阴影所覆盖。
伊利安看着那片影子,迟疑道:“父……亲?!”
意识骤然回笼,困倦的迷茫在一瞬间消失,伊利安瞪大眼睛,想要坐起身时,颈侧一点微凉的触感却让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艾伯特·维尔塔斯勋爵愉快地说:“晚上好,儿子。”
他坐在伊利安床边,像个照看儿子的慈父——假使忽略他手中那支注射枪的话。
“……什么?”
“告别啊。”艾伯特说,“你不是一直介意上次太匆忙吗?现在我们有很多时间了。”
他瞥了一眼床头时钟那张稚嫩的面孔,冰冷而又愉悦地微笑起来:“不过其实也不需要多少时间,不是么?我构想过许多次这一时刻,然而它终将湮没在时间中*……”
“埃西提亚给了你什么承诺?”伊利安忽然说,“有多少好处让我‘畏罪自杀’?”
艾伯特的目光骤然一沉:“我对你的教育太失败了,儿子。”
他猜对了!伊利安想,可这根本算不上胜利——针管压在他的颈动脉上,只要艾伯特扣下扳机……
他的嘴唇苍白,无法抑制地发抖,语气却镇定得近乎强硬,“从胜利者向输家叛变,还有比这更愚蠢的做法吗?你要让整个维尔塔斯家为你的野心陪葬……”
他一边说,一边用余光瞥了一眼枕边的枪——该死,那太明显了,不可能拿到而不被艾伯特发现——
“现在想起来维尔塔斯了吗?已经太晚了,‘皇帝陛下的伊利安’。”艾伯特哼了一声,声音中渗出几分难以掩饰的、刻毒的恨意,“瞧啊,你的那位陛下现在也救不了你了。”
那仇恨浓稠得如有实质。他居然这么恨自己,伊利安想,而他居然一直都不肯相信。这简直说不上来谁更可悲一点了。
艾伯特说:“你知道吗,我一直很后悔……”
“那就别做会让你更后悔的事。”伊利安潦草地应付道,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掩在被子下面的手上,拼命摸索着不知道在床上哪个角落的光卡。
“……现在我终于可以纠正十五年前那个错误——不,在更早的时候,我曾给予你生命,现在要把它收回。放心,没人会想念你,永别——”
伊利安的指尖一颤,终于碰到了某样熟悉的坚硬。他用力抓住那张卡片,按下紧急呼叫开关——
就在此刻,卧室的门无声打开。越过艾伯特的肩膀,伊利安的目光与莱恩交汇。
下一秒,轻微的振动声从门口响起来,打碎了一室银白的涟漪。
艾伯特惊慌回头。莱恩一手紧握着那张还在闪烁振动的光卡,一手稳稳地举起枪。伊利安抓住时机,一把攥住颈边晃动的针管,猛地向一旁滚去。
一声枪响。
艾伯特扑倒下来,压缩气弹直接击中了他胸椎,心脏在瞬间的冲击下炸开,血和内脏碎片从他半张的口中涌出,在织锦被面上洇开一片暗色。
伊利安蜷缩在一旁,避开了尸体造成的二次冲击。他侧着头,正对着父亲歪斜的头颅,与那双浑浊凸起的眼珠对视,脑子里却只有一个有些奇怪的念头:这一次,他仍然未能说出最后的“告别”。
“伊利安!”莱恩冲过来,一把掀开尸体,“你没事吧!?他想干什么?”
艾伯特砸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伊利安晃动着身体爬起来,目光却仍停留在艾伯特扭曲的脸上。他并不觉得恐惧,紧握着注射枪针管的手却控制不住似的、神经质地打着颤。
艾伯特死了,他对自己说,可这认知毫无实感,虚幻得像是梦魇中的呓语。他憎恨了那么久、逃避了那么久的那个男人,两次想要他死的那个男人,就这样死在了他面前?
“嘿!”莱恩皱眉,用力握住伊利安的肩膀,“看着我,伊利安!”
伊利安怔怔地抬起头来。莱恩用的力气不小,鲜明的疼痛火一样烧了起来,却奇迹般将那些混乱的狂想驱散,让他镇定下来。
莱恩问:“他伤到你了吗?”
伊利安摇头,安抚地拍了拍莱恩的手:“我没事。你来得正是时候。”
他再次将目光落回艾伯特脸上:“……不过他还真是够蠢的——谋杀居然还不记得锁门。”
莱恩眨了眨眼,有点惊讶于伊利安如此迅速地恢复冷静——没认错的话,自己刚刚可是亲手枪杀了他的父亲——不过话又说回来,一个想要谋杀儿子的父亲,死了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这样想着,耸了耸肩:“对业余人士要求别太高。现在怎么办?”
他们一齐看向艾伯特翻倒的尸体,尸体空洞浑浊的灰眼睛看着他们,扭曲的表情仿佛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莱恩说:“要埋了吗?他总不会自我分解掉。”
伊利安面色阴沉,没有说话。比一个贵族勋爵更麻烦的存在只有一个死掉的贵族勋爵。
问题的重点不在于如何处理尸体,而在于如何处置死讯。维尔塔斯勋爵谋杀亲子未遂反被击毙这种消息绝不能公之于众,而一个勋爵不可能就此消失,总要有人为此负责——那决不能是莱恩!
他冰冷而又杀气腾腾地思考着,这时候,门铃突然响了起来。
屋里的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莱恩迅速调转枪口,一边指向卧室门,一边向伊利安看去,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怎么办?”
伊利安抓起光卡,调出门口的摄像画面,居高临下的镜头中,年轻的警卫紧张地不断四顾,又向门缝贴近,不安地小声叫道:“维尔塔斯阁下?莱恩?”
“韦德?!”莱恩瞪大双眼,伊利安却在他之前有了动作。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全然未经思索,他的指尖已划过光卡,门锁无声打开,门后露出韦德惊诧的脸庞。
伊利安抓起枪,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最大口径的气弹接连轰在那张年轻的脸上,韦德倒飞出去,摔在墙上,在清洁无辜的壁画上晕开一大片红红白白的污迹。
“现在我们有凶手了。”他放下手臂,平淡地说。
莱恩目瞪口呆:“你是说……”
“一个被埃西提亚买通的刺客想要杀我灭口,却误杀了维尔塔斯勋爵,并被我的警卫击毙。动机合理,只需要补充一点证据链——艾伯特那里肯定有和埃西提亚的交易存证,相信我,他还不至于蠢到相信埃西提亚的空口白话。只要换个名号就行——”
伊利安忽然皱起眉,瞪着天花板:“天啊,我真不想这时候见她。”
莱恩再一次没能跟上他的思路:“谁?”
伊利安看了他一眼,露出一点犹豫的神色:“唔……你知道的,发生了这种事,还要找艾伯特的东西,总要和玛莎谈明白……”
玛莎……这个名字他在哪里见过,莱恩想,玛莎·维尔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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