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二）（1/2）

他又开始发梦，他无法忘怀，也难以忘怀数年前第一次见到侯爵的情景。

似乎手中还残留着对方手掌的温度，那双手牵着他，走进富丽堂皇的庄园。他听见那个温柔的声音说：“从今天起，你的姓氏是克威尔，是我艾森·克威尔的子嗣，你将拥有我所拥有的一切权力以及财富，前提是你必须学会如何去经营它。”

不知为何，当艾森给予他克威尔的姓氏，鼻尖就开始被酸涩占满，瑟伦感到眼角湿润。他在口中不停嚅嗫自己的姓名：“瑟伦·克威尔。”

每一个音节都让他身体颤动，瑟伦就着熟睡的姿势靠在臂弯中蹭掉眼泪，他得到一把走近艾森身旁的钥匙，所以这泪水尝起来在舌尖荡开甜蜜。

“瑟伦？”艾森的嗓音响起，说话音量不大，显出一些慵懒，“你怎么睡在书房里。”

瑟伦来不及估测现在的时间，将脸上的痕迹蹭干净后抬头回应：“可能是有些累，父亲。”

瑟伦的目光落在艾森身上的一刹那停顿住了，眼前的艾森比梦中成熟些许，脸色不正常地苍白，让这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看上去无比憔悴。他见不得艾森这般模样，多看一眼心口都会疼痛。

遇见两个身强力健的兄长之后，他都快忘了艾森抱恙时身体有多孱弱，现在他想起来了，不仅仅是兄长苍白的面孔，还有这具身体对父亲的记忆，病痛从未离开过对方的身体，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熬过一个冬季都像是上天的恩赐。

瑟伦默念着祷词，急急忙忙起身，不顾衣衫褶皱，将艾森稳稳扶住。当他扶住艾森时，过于纤薄的触感让依然他吃了一惊：成为公爵的艾森已经被疾病击垮。

瑟伦的心情低落下去，他清楚这才刚刚和兄长见面，就又要马上分离。比起睡一觉或是在怀抱中离开，这个梦境的结局仿佛要将他撕裂，他得目送艾森离开。

惨遭变故的克威尔庄园到最后只留下他一人，年轻的爵士将所有经历都投放在经营家族之上，将摇摇欲坠的头衔拽住，稳稳放在身上，太过沉重也太过疲惫。小侯爵没得选，他一个人要活出一家人的气势。

艾森拿自己的健康填满空壳，只身一人将他的名字架在众多贵族之上。没时间寻找伴侣，没机会风花雪月，也不再有时间培育一个幼小孩童继承所有。那些所谓的远亲从未在他落难之时施以援手，艾森将帐记得清清楚楚，他宁愿把这一切送给毫无血缘的外人，也绝不会让他们尝到甜头。

瑟伦就成了那个辛运的孩子，足够懂事，也生得足够标志。他的眼睛翠绿，透着灵动的光点，聪明又安静。艾森向他伸出手，发现这个孩子在他掌心里温顺异常，没有什么都不明白的懵懂，也没有令人生厌的小心思。

公爵先生在最开始就打破了瑟伦的美丽的幻想，他知道这个孩子似乎对他抱有什么奇妙的期望，他给不了，也没想过要给，他说：“我需要一个有能力的继承人，而非软弱的孩童。”

这句话也在瑟伦心口沉甸甸的压着，随着年岁渐长，越发让他疲倦。要想接过担子成为艾森那样的人谈何容易，单单是那些账目就足以让瑟伦忙得晕头转向，何况还有相当的应酬与交际。

他怎么也想不到克威尔侯爵是如何扛住压力走到现在，怕是只会比他操劳，所以在这样的年纪就已经开始衰败。

瑟伦时常想要拉着艾森的手，让他好好休息，一切都无须担心。艾森熟睡时，缓和的面容里甚至透出些许纯粹的天真，好像没有什么能困扰他，瑟伦喜欢睡着时的父亲，守在床头前，瑟伦总觉得他们的身份得到置换，现在他是那个守护天使，不让外物打扰到艾森的梦境。

但艾森醒来，瑟伦就又变成了学艺不精的继承人，战战兢兢地在指导下完成任务，如果他做的不够好，艾森就会露出失望的表情，这让瑟伦感到了罪恶。他被莫名的情绪驱使着，试图达到艾森的期望，他以为是对家人的爱，但这股爱越发扭曲，哪怕艾森轻轻朝他点头，都会让他欢乐，仿佛赦免了他今日的罪。

艾森尚不清楚瑟伦心中汹涌澎湃的情绪，他只是低头阅读处理到一半的账目，没有开腔。他意识到自己似乎把瑟伦逼得太紧，瑟伦凑近时他闻到了对方身上还没散尽的酒气，艾森立刻皱起眉头，在不远处的矮桌上看见了一只空掉的酒杯。

“你喝酒了？”艾森反手握住瑟伦的手腕，看似瘦弱的肢体却也有足够的力气，而骨节分明的手指钳制在瑟伦的皮肤上，让他有些疼痛。

他应该是喝了酒，他记不太清楚，也不晓得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但是有些东西只能用酒精去麻痹。他不该在处理事务的时候喝酒，这会造成很多麻烦，也会耽搁事情的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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