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父（七）（1/2）

马车的颠簸没能打扰他，瑟伦闭着眼睛，让意识从头疼中抽离，慢慢捕捉在他额头上按压的手指。艾森的力气很轻柔，大抵是他将更多力气花在了维持形象上，即便在马车里也坐得端端正正，看不出前些日子刚大病一场。

艾森的手指和他本人一样纤细，指腹上没有任何劳作的痕迹，养尊处优，收放得体。瑟伦从父亲的身上挑不出毛病，在他肌肤上按压着的手自然也是完美的。

这样真切的感受父亲的关怀可以说的上是头一遭，身侧这个人，总被繁杂的思绪叨扰，对后辈严厉，却又鲜少去主动教导。他会把瑟伦交给别人指导，然后坐在那里验收成果。如果瑟伦有什么需求，他也是交由他人之手转达。

艾森和他的距离也是最近才亲近起来的，还是因为病痛。在亲昵中增添了些许恐慌，让瑟伦心情沉闷。他对继承克威尔家令人艳羡的家产没有丝毫兴趣，他讨好艾森，也只是为了讨好这个人，看他开心，让他舒适。信徒本就如此，奉献，赎罪，不计得失也不求回报。

瑟伦走的有点偏，但他认为自己依旧可以以信徒自居，教义上的多条守则他是遵守了的，不过他不再侍奉天主，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我不该享受。”在按摩的间隙，瑟伦突兀开口，直起身子满脸严肃地说，“父亲，这不对。”

如果他眼睛里没有因为醉酒而产生的迷茫，艾森还会当他是在说什么正经事。

“噢，那你说怎么不对了？”艾森没少见过醉鬼，由于各式各样的原因。他乐意和喝醉的人搭话，大话、粗话、实话、疯话。当酒精把人们那层谦和的皮囊腐蚀掉后，事情会变的更有意思。

他知道瑟伦喝酒，喝醉还是头一遭，瑟伦醉酒后安静的模样也在意料之中，所以醉话一出口便超出了艾森的预期。

“应该是我给你按摩才对。”瑟伦摇摇头，从艾森的双手间夺回自己的脑袋。一阵晃动后，刚安静下来的钝痛又爬回脑门心。他忍耐着疼痛，向艾森伸出手。

醉鬼的思维果然让人无法理解，艾森侧身向后偏去，躲过想要触碰他额头的手。艾森这个人，并不是特别热衷于肢体接触，平日瑟伦搀扶着他照顾周全是一回事，眼下醉鬼作祟又是另一回事。

喝醉的人下手通常没轻没重，谁知道这人迷迷糊糊的，按摩力道是什么样子。

瑟伦被躲开了这一下，整个脸就垮了下去，别提有多委屈。

“平常你不会躲。”他说得煞有介事，都快让艾森信以为真。实际上瑟伦的话也不假，只是他那现实与梦境相互交错的记忆在喝醉的情况下揉成了团，拎不清，分不开。

他就记得曾经在书房里为艾森按摩额角与肩胛，让对方舒展开受困的眉头，擦走所有不愉快的思绪。他做过，现在艾森不让他做，生生剥夺了他的一项权利，将两人之间本该亲密的关系撕开。

这个人，好端端的又委屈什么。艾森想不明白，他考虑着是否该去安慰，不过他没什么相关经历，何况一个醉鬼，酒醒了也难记住自己撒的什么酒疯，索性他一闭眼，靠在马车座椅柔软的靠枕上不多搭理。

瑟伦难过了会儿就缓了回来，他盯着闭目养神的艾森，不依不饶地问：“那我要怎么才能讨好你？”

“你不需要讨好我。”只要瑟伦做好份内的事，他会拥有被应允的一切。

“可是托马斯在讨好你。”他的语气上沾染了尖锐又刻薄的嘲讽，让艾森睁开了眼睛。

身旁的瑟伦正直直凝视着他，眼睛里执拗又愤怒，他刚刚提到了个讨厌的家伙，敌意便不加掩饰地露了出来。

真有趣，艾森偏过头，他以为自己养的是只温顺的羔羊，却没想到他也有尖牙利爪，还咧着牙齿朝他示威……好吧，是通过他向另一个不在这里的家伙示威。

“托马斯想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他敷衍着回答。

“我也想从你这里得到好处。”瑟伦紧跟着说。

艾森翻出一个白眼：“你能得到的好处已经比他多很多了，瑟伦。”

瑟伦咬了咬嘴唇，他知道他要说的不是这个，但扭成一团的思绪让他没法表述清楚自己的想法，他只好继续同艾森争论。

“不是这个好处，托马斯想要的是别的什么。”

“噢？那你说他想要什么好处？”

瑟伦被这带着进攻意味的问句刺得蔫了回去，他的本意并不是和父亲争吵。这算什么，拿着捕风捉影的动静去打扰艾森绝非他的本意，但就是……但就是心底里难受。这感觉与看着父亲生病时的难受并不相同，酸酸的，胀胀的，让他想要发脾气。

可是，不能在父亲面前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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