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1/2)
卫既言服毒自尽的时候没什么不甘心的,就是心疼自己的宣哥儿。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的孩子,从小娇宠着长大,除了念书习武没吃过一点苦,以后的漫漫人生却要呆在北疆那个苦寒的地方度过,心里苦得冒泡。不过好歹宣哥儿还能活着,在北疆活得好好的,以后娶妻生子,只可惜自己看不见他子孙满堂了,这么一想心里就更难受了。民间的戏文里说,人死后会有牛头马面引导死者走过奈何桥,饮下孟婆汤忘尽前尘,再去投胎转世,这样倒是能断了自己的念想。卫既言感觉自己飘了起来的,看着春夏秋冬跪在自己的床前,哭得撕心裂肺,心里多少有些伤感,主仆一场,也算是缘分,以后再不能相见了。她飘在自己的尸身旁等牛头马面来带走自己,却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脑袋也越来越重,她想原来没有牛头马面,没有奈何桥和孟婆汤,戏文里都是骗人的,自己这就要投胎去了。
卫既言再有意识的时候觉得自己头很晕,眼睛很疼,心想刚出生便是这个感觉吗。她勉力睁开眼睛,想看看自己的父母长什么样子,入眼却是一顶藕荷色花帐,她抬手揉了揉眼,却听到身边一道喜极而泣的声音,“菩萨保佑,三娘可终于醒了。”
卫既言本来就头晕,听见这似曾相识的声音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挣扎要坐起来。“三娘快躺下再歇会,你年纪小没人会怪你的。”说着就来搀卫既言躺下。卫既言看着大舅母范氏和蔼的面容,她的眼角鼻子红通通的,一看便是哭过的,心里发懵。难不成自己被救活了?庸医!说什么这药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怎么本郡主还活着?
范氏见三娘呆愣愣地看着自己,鼻子一酸又流出泪来,“我苦命的三娘,大姑奶奶在天有灵也舍不得你这么糟蹋自己啊。”搂着卫既言又是一阵痛哭。连过世多年的母亲都抬出来了,卫既言心里更慌了,僵硬地抬了抬手,拍了拍大舅母的背,喏喏道:“大舅母别哭,既言错了。”
卫既言听着自己的嗓子发出破铜般沙哑的声音,心里直叹气,人没死成,嗓子倒是毁了。范氏听卫既言这么说,心里更难受了。大姑奶奶和公公婆婆捧在手里千娇万宠的三娘,一朝丧母,懂事得让人心疼。
范氏搂着卫既言又哭了会,见有小丫鬟来请,拿帕子擦了擦眼泪,吩咐下人打了水来,服侍自己净面梳妆。卫既言呆呆看着,心想范氏这是看自己好了,要秋后算账了,心里叫苦,硬着头皮开口,“大舅母”,范氏走了过来,替卫既言掖了掖被子,“我的儿,你再歇歇,舅母去前面替你爹料理事务,你有事便派人来唤舅母。”吩咐下人好好照顾小姐,便带人走了。
墨竹和香兰见世子妃带人离开,赶忙扑到床前,“小姐,身子要紧啊!哭坏了身子郡主在天有灵也会难过的。”说着说着两人自己就哭了起来,站在一旁的奶娘陈氏也直抹泪。
卫既言觉得自己头更晕了,香兰和墨竹早已配了人,怎的又回来了,还有奶娘,自己嫁人之前就把他们一家放出去了。卫既言又揉了揉眼,想看清这是不是幻觉。
“小姐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奴婢给您打盆冷水敷一敷,您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您天天这么哭,铁打的身子都受不住。今儿晚上还要守夜,可怎么熬得住啊!”香兰边抹泪边吩咐小丫头去打水备粥,墨竹也站了起来,拿袖子擦了擦脸,赶紧去绞帕子替卫既言擦脸,冰凉的帕子敷在眼上,卫既言觉得自己眼睛不那么疼了,脑子也清明了不少。任由香兰将自己搀起来,看到墨竹要喂自己喝粥,卫既言抬手接了过来,“我自己来。”
这粥许多年不曾喝过了,她记得这是娘的陪嫁厨子做的,听说是独一份的手艺。小时候常吃,后来娘过世,自己去了长安祖母家,便再也没喝过了。喝完粥卫既言将碗给墨竹,由香兰服侍着漱了口,又躺回床上。她这是怎么了,明明应该是死了的,可现在却又活了过来,很多地方还透着诡异:年轻了许多的大舅母和奶娘,配了人又回来的墨竹和香兰,自己的手也透着古怪,似乎变小了些,成亲后江珩的祖母将祖传的镯子给了自己,自己从未取下过,现在镯子也不见了。
卫既言心中隐隐有个离奇的猜想,又觉得太过荒诞,吩咐墨竹道:“去取面铜镜来。”墨竹答应了一声,赶紧跑去拿铜镜。墨竹将铜镜拿给小姐的时候,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小姐砸了镜子。
只见小姐看着铜镜,眼睛越睁越大,活像见了鬼一样,然后失手砸了镜子,把自己紧紧裹进被子里。墨竹鼻子一酸,差点又落下泪来。小姐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好了,守夜的时候是不能睡,不守夜的的时候睡着了也会大哭着醒过来,半大的孩子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眼圈乌黑乌黑的,也难怪小姐看着自己活像见了鬼一样。
奶娘陈氏听见里间东西落地的声音,念了句佛号赶紧从外间跑进去,见铜镜掉在地上,三娘紧紧裹在被子里,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墨竹,小姐怎么了?”
墨竹红着双眼向陈嬷嬷福了福,“小姐要镜子,奴婢……”
“死丫头,平时看你挺机灵的,这时候怎么就犯了傻,把小姐气出个好歹来可怎么好?”陈嬷嬷戳着墨竹的额头,后悔自己刚刚呆在外间做什么针线,让这没轻重的丫头伺候小姐。
“奶娘别怪墨竹了,是我自己要的。”卫既言闷闷的声音从裹着的被子里传出来,陈嬷嬷心中一喜,小姐还有心思听自己教训墨竹,估摸着应该没哭得太厉害,自己再加把劲劝劝。
“诶,奴婢知道了,小姐别难过了,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好的,一会奴婢来喊小姐起来守夜。”让墨竹替自己把针线篮子拿到里间,自己轻手轻脚地搬了个杌子守在小姐床前做针线。
把自己裹在松软暖和被子里的卫既言心里冰凉冰凉的,自己好像重新回到了小时候,听她们的意思,应该是娘亲刚过世的那几天。卫既言愣愣地想,娘亲啊,自己早已记不清她的样子了,只记得小时候娘亲抱着自己,笑得甜甜的。可娘亲生自己的时候伤了身子,爹总心疼娘亲,不让娘亲抱,两个人总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就拌起嘴来。后来娘亲过世,祖母想让爹续弦,爹却不愿意再娶,只将自己送去祖母身边抚养。等自己成了亲,才明白爹娘之间的恩爱。一年四季总是对着个安安静静的院子,夫君与自己相敬如宾,做着尊贵无比的主母,日子太过难熬。可自己怎会又回来了?自己死前明明没什么不甘心的事也没怨恨任何人,只想赶紧去投胎的啊。
卫既言叹了口气,从被子里钻了出来,看着头顶上藕荷色花帐发呆。这是小时候娘亲选的,后来的几十年,自己所有的花帐都和这顶一模一样。一时间又心乱如麻,卫既言翻了个身,闭着眼沉沉睡了过去。
卫既言的闺房里有面巨大的西洋镜,照着比铜镜清楚许多,是她娘的心爱之物,后来见小女儿逐渐长大,便移了过来。酉正二刻,陈氏领着丫鬟伺候卫既言穿衣梳洗。卫既言见西洋镜中的自己矮矮小小的一团,惨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窝下面一团青黑,活像个女鬼,忍不住抽了抽眼角。
卫既明见到卫既言的时候,他家小妹正安安静静地跪在灵前,没有像前几天那样哭得肝肠寸断,不禁松了口气。今早小妹哭晕过去的时候,他的心紧紧揪成一团,一种小妹再也醒不过来的感觉压在他心头,将他压得喘不过气。卫既明摇了摇头,自己怎么跟小妹似的爱胡思乱想,母亲走了,他和父亲便是小妹的依靠,他要赶快强大起来,保护好小妹,让母亲安心地走。
卫既明摸了摸卫既言的头,在她身旁跪下。一旁的卫既然见卫既明过来,开口喊了句大哥便不声不响地跪着。卫既言见着大哥的时候,恍然有种沧海桑田的错觉,自己两世为人,大哥却还是当年稚嫩的模样。大哥自小疼爱自己,当年江珩偏宠侧室,大哥三哥不止一次的将他堵在下朝的路上。两个书生自然不是江珩那习武之人的对手,但疼爱自己的心意却再明显不过。
半夜的时候卫既言撑不住睡了过去,梦中自己又饮下了那杯毒酒,鬼魂却飘荡在世间不肯离开。见画秋在自己坟前痛哭流涕,想去拍拍她让她别哭,手却直接从她的身体里穿了过去,半点也摸不着画秋。身体一点点地开始消散,画秋和石碑也不见了踪影,卫既言一凛,醒了过来。卫既明见卫既言醒了,便让她和卫既然先去洗把脸,估摸着再有三刻钟吊唁的宾客就要来了。陈氏便赶紧退下去让下人打水备膳。
用膳的时候卫既言的头不住的往碗里栽,卫既然的姨娘张氏见着,便赶忙上去替卫既言揉捏。她的父亲本是乡野郎中,自小耳濡目染,略晓岐黄之术。“姨娘别按了,吩咐下人打盆冷水来,我要净面。”卫既言挥挥手道。“小姐可使不得啊!小姐身子弱,又熬了这几宿,怎能用冷水净面,非得折腾出病来。”张氏温声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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