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时歌(1/2)
入夜的燕王宫,点亮了整个王宫的灯火,宫内屋檐翘角,悬挂着斑斓明亮的琉璃灯盏。
宫婢举臂焚香,殿堂里衣坱飘飘,香气袭人。
燕王宫的宫宴本身极为铺张奢侈,宫宴中所用一干用具都力求极致,但到底环节上还算简练,参宴者无定制,后妃、皇子、亲王、郡王及文武廷臣只要是皇帝“钦定”的,都可入宴。
所有官员命妇都由宫人引入大殿落座,左侧是朝中重臣官员,右为命妇贵女。
顾妧在初入殿时,极为引人注目。
燕京重风骨,讲“士气”,世家女子衣着发饰不作过多矫饰,多以玉为饰,敛约雅致。可作为大燕今朝唯一个便宜郡主,顾妧则遵循了大燕皇室仪轨,以金为饰,行将进来,端的是金光熠熠,明艳迫人。
她长裙逶迤,款款而来。额间以一枚华胜作饰,华胜垂珠悬于眉间,垂珠两侧,墨画的眉施施然的舒展开去,眼尾微微上挑着。
艳冶至极也魅惑至极了。
那一双眸子却更为出色,额间垂珠一般的粲然莹润,虽面容艳冶,只肖一眼,这人的气质就从倾城绝艳之花,变得宛若幽昙一般了。
冷清艳冶。
雍容锋芒。
这是何人?燕京何时有了这样的人?
惊艳,倾倒。气息滞了一滞,又提了一提。
正这时,司礼的太监唱名:“隆安郡主到!”
隆安郡主!
众人这才知道这是何人,京中早就有传言说这隆安郡主出于乡野,言行粗鄙,今日一见,不知传言可信否。
这是那个传言里的草包郡主?
气氛又是一转,有人低声询问:“这是那个草包郡主?晋阳侯府里那个?”
不待其余人答疑,或一见倾心者维护,又有一人老神在在的下了定论:“此女媚俗风流,妾室之选。”
这话太过无礼,有想跳出反驳的,抬头看了眼下这定论的人,暗道实在开罪不得,国舅家的公子、皇后亲侄,再有异议,也只好咽下。
于是,此间的公子哥儿,皆收了惊艳的目光,甚至有几个低声附和起来。
顾妧倒是内观自省,一无所觉。
这边堪堪落座,殿外就有宫人指路,“您往这儿”,听态度极为恭敬。
人们看去,光转流萤之间,一名女子在宫人拥簇下袅袅婷婷而来。她以一枚长簪做了发饰,胸前戴一枚玉牌。装饰极简,但在顾妧这个被定论了的俗人衬托下,具足了十分的仙姿脱俗。
原来是顾柔到了。
她由着一个碧衣宫娥引进,一入此间,众人皆露出惊艳,羡慕的神情来。观望四周,无一人有厌恶之色出现,顾妧不由对顾柔高看了一眼。能做到人人称羡,的确是本事。
天子赐宴,入场者次序按其份位的高低排列,一般身份越高越往后压轴,这个惯例鲜少有人打破。
顾柔打破了,且漫不经心,随意无比。
她无封号,赴宴太监也未唱名,自入殿就带着浅浅的笑意,等走到顾妧面前时这抹笑意就变得古怪起来,带上了一丝微不可闻的讽刺。
她轻声说:“姐姐。”
顾妧洞悉了她的心思,微点了头:“柔儿。”
“柔儿来迟了,”顿了顿,她又说,“我的车马不过四騑,姐姐六騑,细想来不是我来迟,倒是姐姐来得过早。”
好像说了句玩笑话,顾柔面带娇憨的笑了笑。
顾妧仍未起身,她依着案,一手慵懒的抚着额际,裙摆团团簇着,像极了年节时的花堆雪,她淡淡看着顾柔,“既然知道我是六騑,你应当更早来才是。”
“却不知姐姐何时会到。”
顾妧置若罔闻,淡漠着张脸:“那不简单!我若卯时来,你应寅时到,我若寅时来,你便丑时到,总不能因你一人坏了规矩。”
王公皇室还未入殿,眼下,在此间的这些世家子中,顾柔是极有脸面的,从来没有一人敢这样落她的面子。
顾柔怒极,那气恼狠狠在心里转了几转,呈到面上,是一派被误解的讶异。
“规矩?”她顿了顿,“柔儿本不欲说的,方才迟来,是为给姐姐带来素衣,中途折返耽搁了。”
她微侧身,身后婢女端着素衣上前。
“姐姐今日光彩熠熠,想来是回来不久,不知如今时局。”她似是无奈,“边关粮草匮乏,圣上早就下令,皇室宗亲简衣素食,姐姐头上一粒东珠,可抵边关百余名将士一年衣食,想来……姐姐不知吧?”
余光里一抹翠色,顾柔更是心下一喜,却还是艾艾道:“方才柔儿与姐姐玩笑太过,如有下次,柔儿自当早到。”
她亲手捧了素衣放下,笑了笑,笑容中有淡淡的惘怅,“这素衣,姐姐随意处置吧。姐姐今日极美,想来也是柔儿多虑了。”
那抹翠色身影已入殿,双眼殿内一扫,看见顾妧一张明艳年轻的脸,就觉得心头生厌,高声喝问道:“这是谁家女儿,怎么作这副打扮!烟街柳巷学来的?”
这是愉昭容,从二品,位列九嫔,几月前凭着一支绿腰舞得了盛宠,此次宫宴原只是后位、妃位参宴,她竟卖乖得了个协理皇后的差事,一并参宴了,不知宫里咬碎了多少银牙。
当今圣上已是知非之年,宫中高位妃子的大都春华逝去,顶多培植培植势力,这个愉昭容就出现在这么个时期,一时间风头无两,行事也极为张扬。
顾柔轻轻的笑了笑,心中痛快无比:这个愉昭容向来跋扈,此一遭,但愿姐姐你还能躲过。
她的眼睛紧紧随着顾妧,看她素白的一只手扶着案几起身,身边的宫娥畏惧于愉昭容无一人敢上前搀扶。
“乡野村妇,孤陋寡闻!快快回家去,莫被气歪了鼻子!”又是方才那个说要讨妾的公子哥儿。
就有人回他:“李执,你不才说要纳她作妾,怎的变化了?”
那个李执随即起身,肥肉颤两颤,“哎哎,此言差矣,此等姿色柳巷可觅,何必纳个村妇回去,白白惹了他人笑话,何苦来哉?”
“何苦来哉!”
“何苦来哉……”
“这个李执呀!”
哄笑,冷眼,讥讽。
在这样的羞辱里,她似是愤而离席了。
只有愉昭容知道,顾妧无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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