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1/2）
“近者奉辞伐罪, 旌麾南指, 刘琮束手。荆襄之民, 望风而降。今治水军八十万众，方与将军会猎于吴。”</p>
柴桑议事堂内，当孙权将书信公示臣僚时, 众人莫不震惊失色。</p>
荆州地方数千里, 带甲十余万，就这样被曹操兵不血刃地拿下，江东不足一州之地, 满打满算, 能调动的兵马也不过五六万之众，又如何能与八十万大军相抗？</p>
整整八十万大军！莫说是打过来, 就算是走过来也可把江东给踏平了！</p>
刹那间, 几乎所有江东臣僚脑海里都浮现出同样的场景，一望无际的战船，遮天蔽日的旌旗，声势震天的千军万马，携雷霆之势顺江东下, 浩浩荡荡向江东杀来, 所过之处，尸骸遍野, 鲜血将大江染红。</p>
看着群臣惶恐不安的反应, 孙权的脸色有些难看, 但他还是压下不豫之色, 道：“诸位有何计议，都说与孤听一听。”</p>
众臣僚面面相觑，惴惴不安，又是一阵可怕的寂静后，最后还是长史张昭出列。身为江东群吏之首，又是托孤重臣，张昭的态度无疑非常重要，而此刻，这位向来忠謇刚直的老臣面上是从未有过的沉重。</p>
“主公，请恕老臣直言。曹操，豺虎也，托名汉相，挟天子以征四方，动辄以朝廷为辞。若我们举兵拒之，名不正言不顺。且主公可以抵御曹操的乃长江天堑，今曹操已得荆州，据有其地，刘表的十余万水军，数以千计的蒙冲斗舰，皆为曹操所获。曹操以水师浮江，兼有步兵，水陆俱下，此为长江之险已与我共有之，而势力众寡则不可相提并论，愚谓江东大计……不如迎曹。”</p>
张昭神色凝重地说完，向孙权深深一揖。</p>
第二位出列的是秦松，“张公所言是也，曹公乃大汉丞相，奉天子之诏，拥八十万众，龙骧虎视，平吞荆襄。我江东兵马不足其十一，实难相抗，不如归降，保境安民，主公亦不失列侯之位。”</p>
紧接着张纮委也婉劝道：“曹操用兵，围而后降者不赦，以此示威天下。当年曹操屠徐州，鸡犬无余，泗水为之不流。官渡之战后，坑杀袁绍降卒七万人。战端一开，江东必定生灵涂炭，万望主公深思。”</p>
二张一秦都是从孙策时起便辅佐孙氏的元老重臣，这三位一开口皆主降，先前静默的群臣渐渐如同鼎里的沸水般嘈杂起来。</p>
“避战归降，合天意，顺民心。”</p>
“臣附议——”</p>
“臣附议——”</p>
“臣附议——”</p>
众臣依次出列躬身行礼，绛色的官服汇成无形的压力逼向上座的吴侯。</p>
孙权看着满堂劝降的官吏，碧眸中翻涌着压抑的怒火，面上却无一丝表情。</p>
曹操大军南下，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他没想到的是，满座臣僚竟望风靡倒，统统主张归降。</p>
他自然不想降，可面对满堂投降之音，他就算拿出君侯的威仪极力主战又能如何？且不说江东吏民无人与他同心，勉强一战也不可能得胜，就算还未开战，恐怕在众人眼中，他这个一意孤行的吴侯就已经成了一个不尊朝廷、罔顾百姓生死的“独夫民贼”！</p>
孙权闭上眼，广袖中的手攥紧那封书信，指节用力到发白。</p>
这时有侍从匆匆进门回禀，说鲁肃已返还，并带来了刘备的使者——诸葛亮。</p>
人声嘈杂的大堂倏尔安静下来。</p>
孙权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感到心中郁结稍微散了一些，“传二人上堂议事。”</p>
鲁肃领着一位身长八尺，白衣羽扇的青年缓步而入。</p>
“主公。”鲁肃揖手行礼，恭敬地介绍身旁之人，“这便是刘豫州的使者，诸葛孔明。”</p>
“诸葛亮拜见吴侯。”青年唇畔含笑，手持羽扇的双手合拢，不卑不亢地一礼。</p>
眼下不止孙权，所有江东臣僚都在打量这位有“卧龙”之称的荆州名士。约莫二十七八的年纪，儒雅清俊，器宇不凡，只身出使江东，面对吴侯及江东群臣不见丝毫怯意。</p>
诸葛亮同样也在端详眼前这位年轻的吴侯，见他形貌奇伟，一双碧眸中暗含精光，乃大贵之相，在此曹军大军压境、群臣皆恐之际依旧能镇定沉稳，便知他绝非庸主。</p>
孙权礼貌地请诸葛亮上座，几句简单的寒暄后便切入正题，“此乃曹操书信，请孔明先生先过目。”</p>
诸葛亮接过帛书，当他看到“八十万众”时与方才江东群臣反应迥异，神色波澜不惊，毫无惧色，很快浏览完后便交还侍从，再由侍者转递给鲁肃看。</p>
鲁肃接过书信一看，心下暗惊，心道难怪方才等候时听闻堂上七嘴八舌全是劝降之声，原来是被曹操这封书信所震慑。不过曹操也确实厉害，寥寥数语，既有拉拢江东中尊汉官吏之意，更起到了威胁恫吓的作用。</p>
孙权静静注视着诸葛亮，“先生不辞辛苦而来，必早有计议，愿闻其详。”</p>
诸葛亮微微一笑，开门见山道：“海内大乱，将军起兵江东，刘豫州收众汉南，与曹操共争天下。如今曹操夷灭群雄，一统北方，大军南下，攻破荆州，威震四海，致使英雄无用武之地，故我主刘豫州遁逃至夏口，愿将军量力而处。”</p>
孙权双眸微眯，听到此处，他还以为诸葛亮接下来也要劝降了。</p>
诸葛亮目光扫过尽皆劝降的江东群臣，话锋一转，扬声道：“若能以吴越之众与中原抗衡，不如早与曹操决绝；若不能，何不按兵束甲，北面而事之？今将军外托服从之名而内怀犹豫之计，事急而不断，祸至无日矣！”</p>
孙权心知诸葛亮是用语反激，渐生不快，不过面上还维持着淡然笑意，反问道：“如君所言，刘豫州为何不降？”</p>
诸葛亮手持羽扇轻摇，慨然道：“田横，齐之壮士，犹守义不辱，况刘豫州皇室贵胄，英才盖世，众士慕仰，若水之归海。若事之不济，此乃天意，安能北面而降乎！”</p>
言下之意，更像是说刘备穷途末路尚顽强与曹操相抗，是守义不辱的壮士。而孙权雄踞江东多年若不战而降，岂不是卑身屈体的懦夫？</p>
鲁肃神色微变，忙给诸葛亮使眼色，哪知对方恍若未见，又立马转头看向上座的孙权，见自家主公神色冷凝，不知是不是要发火，心里愈发没底。</p>
就在鲁肃迅速思索着如何圆场时，忽闻“砰”的一声，竟是孙权拍案而起，压抑着怒气道：“孤不能将全吴之地、十万之众拱手相让，受制于曹操！”</p>
张昭眼看主公就要被诸葛亮三言两语蒙蔽，忙高声劝阻道：“主公，刘玄德被曹军大败，弃新野，走樊城，败当阳，奔夏口，丢盔弃甲，望风而窜，已无容身之地，孔明所言无非是想借我江东之兵救自身灭顶大祸！”</p>
“我主虽败于长坂，然战士还者及关羽水军精甲尚有万人，刘琦公子麾下战士亦不下万人。曹操之众，远来疲敝，追赶我主时，轻骑一日一夜疾行三百余里，此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兵法以此为忌，曰‘必蹶上将军’，且北方之人，不习水战。荆州之民归附曹操者，只因迫于兵势耳，并非心悦诚服。”</p>
“将军若能命猛将统兵数万，与我主齐心协力，势必大破曹军，如此则荆、吴之势强，鼎足之形成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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