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1/2）

城内的流言如野生蔓草般疯狂滋生, 恐慌似巨山般沉沉压在人们心头。</p>

有人说，吴侯会像刘琮那样举城归降，保全江东百姓。也有人说，吴侯要和曹操决一死战, 不顾百姓生死。</p>

但城内流传更多的，还是关于曹操的狠辣手段，譬如建安五年衣带诏泄露后, 曹操夷灭国舅董承及其他与谋者三族，连怀有龙种的董妃也不能幸免。再比如，曹操为报徐州刺史陶谦部下杀害其父之仇，攻破徐州后屠戮士卒及百姓数万, 尸首填满了泗水, 河水为之不流，还有官渡之战后，曹操下令坑杀袁绍降兵整整七万人……</p>

桩桩件件, 骇人听闻, 这对于远离中原战乱，过了多年较为平稳日子的江左百姓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如今是战是降尚未定论，就有不少百姓开始拖家带口出城避难。</p>

甚至在军中也充满了不安的气息, 当孙尚香带着几名侍女上街散心, 走至城门下时, 就看见有两个士兵被押向了军正处, 原因是二人在营中乱传谣言，扰乱军心。</p>

她不由在心里一叹，眼下的形势确实比她认为的还要严峻得多。</p>

许是因为知道赤壁之战的结果是曹军败江东胜，她心里其实一直没多少负担和忧虑，但这两日城中所见所闻，也难免不被这压抑恐慌的气氛所影响。</p>

她能理解他们的害怕，毕竟摆在众人眼前的事实就是，敌我悬殊如此之大，这几乎是一场不可能赢的战争。</p>

何况于平民百姓或官吏士卒而言，这江东之主姓孙还是姓曹，对他们来说又有多大区别呢？</p>

孙尚香踏上城楼远眺，触目所及是暮色下奔流不息的大江，江上巡吏所乘的走舸小船往来不绝，江畔水寨停泊着数不清的艨艟斗舰，白色风帆在江风中鼓鼓振荡。</p>

见郡主微蹙眉头，望着长江出神，似在想心事，冬歌不敢打扰，遂带着其他几个侍女退至一旁，静静侍候。</p>

过了一会，凌统正带队巡视城防，远远看见孙尚香，脚步一顿。</p>

自从去年冬太夫人过世，郡主随后也大病一场，如今虽早已恢复，人却瘦了不少。</p>

丧期未尽，她仍仅着素白丧服，临风而立的身影似一株被白雪覆盖的寒梅，清瘦孤绝，又自有一股傲气。</p>

一瞬的失神后，凌统示意身后巡逻士兵暂且驻足，随后缓步走上前，轻声道：“郡主，城上风大，小心受凉。”</p>

听到身后的声音，孙尚香恍然回神，转身见是凌统，“是公绩啊。”</p>

凌统见她神色微带迷茫的样子，小心问道：“郡主可是在为曹操那封恫吓的文书烦心？”</p>

孙尚香扯起嘴角笑了笑，摇摇头。</p>

凌统目露疑惑，静默片刻，“那郡主可是在担心周将军……也劝主公归降？”</p>

孙尚香又笑着摇了摇头，“我知道，公瑾兄长一定会主战。”</p>

“我也相信。”凌统嘴角微弯，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语气中满是信任与肯定，“周将军绝不是贪生怕死、不战而降之人，他定会力主抗曹。”</p>

这话明显也是在驳斥那些主降的文官们，孙尚香眼眸含笑看向他，“公绩也觉得，应该与曹操一战？”</p>

话刚出口，凌统便意识到自己妄议政事乃是逾越，忙垂下头，“末将不敢妄言。”</p>

“你不必如此紧张，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我听说如今不仅是文臣主降，连武将中也有不少……”说到此她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眉眼间又浮起忧色。</p>

军营内这几日也是流言四起，凌统岂能不知，但他的想法一直很简单，食君之禄，当尽君事。他父子两代皆为孙氏效命，自当尽心竭力，以报君恩。更何况，自他从军之日起，便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p>

凌统沉吟片刻，郑重道：“大丈夫当捐躯疆场，以马革裹尸还，岂能贪生畏死？只要主公下令，末将和其他将士们必竭尽全力抵抗曹军，就算……”他顿了顿，复又轻轻一笑，“不过一死而已。”</p>

他低头看着她的眉眼，双唇阖动，“若末将战死……”话说了一半又止住，垂下眼眸。</p>

孙尚香闻言，一方面被他的忠心勇敢所感动，另一方面又不免叹息，即使是凌统这般主战的军中将领，对于战胜曹操也没有多少信心。</p>

凌统向孙尚香抱拳告辞后，她接着在城内逛了许久，离天黑还有一两个时辰，街上的行人就已寥寥无几，鳞次栉比的商铺十有七八都关门了，全然不似她上次来柴桑时看见的那般热闹熙攘。</p>

孙尚香本是觉得吴侯行辕里气氛压抑才想出来走走，可看着空荡萧索的街道，心情反而更沉重了，正准备回去，忽然听侍女来报说小乔夫人乘船从吴县赶来，立马带人去渡口，将小乔接到了周瑜在柴桑的行辕。</p>

“小乔嫂嫂这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吧？”见小乔只带着几个仆从就匆匆赶来柴桑，孙尚香倍感意外，“怎么来的如此突然？”</p>

“我听说曹操兵不血刃拿下荆州，那下一步肯定是要图谋江东，我心下难安，又想念周郎，所以就来了。”小乔略显歉意的一笑，随后拉过她的手关切问道，“主公可有决议？是战还是……”</p>

“二哥当然不想投降，可文官们都在向他施加压力，劝他降曹。”孙尚香轻叹口气，无奈地笑了笑，“这两日他都闭门谢客，不见外人，就等着公瑾兄回来呢。”</p>

小乔拉着孙尚香走进偏厅坐下，低头思付片刻，很快便明白了目前柴桑的形势。群臣主降，主公不愿降，却难以违背众意，所以，周郎的抉择举足轻重。</p>

若周郎也主张归降，那么主公除了投降就真的别无他路可走，若周郎力主抗曹，主公才能下定决心与曹操一战。</p>

“若是如此，小妹尽可放心，主公也无需担心。”小乔拍拍她的手，微笑道，“周郎定会说服众人，齐心抗曹。”</p>

“我和周郎夫妻已近十年，我懂他，他是宁可战死，也绝不降曹。”</p>

小乔眼神坚定，神色平静，从她眼中透出的不是视死如归的大义凛然，而是妻子对丈夫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p>

“嫂嫂和公瑾兄长伉俪情深，真是令人钦羡。”孙尚香看着她，目露感慨之色。</p>

“不过柴桑紧邻荆州，远不如吴县安全，小乔嫂嫂为何不像大嫂一样留在吴县呢？”</p>

“我只是想离周郎近一点。”小乔摇头浅笑，“在周郎身边，才是最让我觉得安心的地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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