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0 章（1/2）

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晨光缓缓驱散黑夜, 鼓楼上响起钟声, 辕门依次打开，文武官吏似潮水一般涌来, 将空荡的大堂填满。

人来得比上次更多, 情形也比两日前的堂议更加激烈。

不过与上次不同的是，面对此起彼伏的劝降之声, 鲁肃不再缄默，积极站了出来极力主战, 还引用刘备抗曹之事，说他末路穷途尙不言投降，我江东自文台将军创业起已历三世怎可轻易断送？

鲁肃的话激励了堂上的武将，即使他们仍心存犹疑, 没有出声反驳张昭等人的话, 却也有不少将领点头附和鲁肃之言。见此，主降人士立马将矛头对准鲁肃, 一条条引经据典的理由砸下来, 说他盲目自信看不清形势, 甚至还有说他心向着刘备，鲁肃很快被驳得哑口无言。

孙尚香站在孙权身后, 虽看不见他的表情, 但瞥见他紧紧握拳的手, 也能猜到他此刻定然是极力压抑着怒气。她转头看向位列右侧武将之首的周瑜, 从堂议开始到现在, 他还未说一句话，与情绪激动的主降官吏相比，他始终神色泰然，平静无波。

“张公他们劝孤迎曹，子敬劝孤一战，公瑾以为如何？”

直到孙权开口，争论不休的众人才安静了下来，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周瑜。

周瑜起身出列，走至堂中站定，向孙权抱拳一礼。

主降的众官吏忐忑地注视着他，就连孙权看似沉稳的目光中隐约有一丝不安，唯有孙尚香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眼神中满含期待。

“当然是战！”周瑜微微一笑，从容不迫，说出来的话却有万钧之力，“曹操自来送死，安可迎之？”

此话一出，众座皆惊。

曹操自来送死安可迎之？这样的话，世上有几人敢说？可奇怪的是，如此狂傲激越的话从儒雅俊逸的周郎口中说出来，又似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周瑜环视了众人一圈，声音清朗，“曹操虽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主公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据江东，地方数千里，兵精足用，正是英雄乐业，横行天下，为汉家除残去秽之时，安能不战而降，向曹贼卑躬屈膝？”

寥寥几句便将主降官吏所言“曹丞相代表朝廷，江东若抵抗便是与朝廷为敌”的主张瞬间推翻，揭穿曹操“汉贼”的本质，同时为江东抗曹赋予“为汉室除贼”的正当性。

当然，有了出师的“名”，还不足以说服众人，接下来，周瑜冷静客观地仔细分析了江东能战胜曹操的理由。

“曹操此来，犯了兵家四忌。北土未安，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曹操后患，此其一也；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水师争衡，非中原人所长，此其二也；隆冬严寒，马无藁草，不利北军骑兵作战，此其三也；长驱中原之兵远涉江湖之间，水土不服，必生疾病，此其四也。曹操冒险而行，必败无疑！”

张昭肃容反驳，“可曹操毕竟有八十万大军，就算有这四处劣势，实力也远胜江东。”

周瑜淡然一笑，“张公及诸位徒见曹操书中言水军八十万而各惊恐，不再分析其中虚实，便提出降曹意见，毫无道理。现据实以校，曹操所率中原之兵，不过十五六万，且疲劳日久，所得刘表部众，最多不过七八万，尚怀狐疑。曹操依靠疲病之卒、狐疑之众作战，人数虽多，亦无所惧！”

最后，他向孙权合手一揖，“瑜请得精兵数万，进驻夏口，半年之内，必大破曹军！”

安静的堂内，周瑜的声音若玉珂鸣响，金石掷地，久久回荡不去。这一番热血又理性的言论，不但一扫连日来众人主降的颓丧之势，更是在孙权心中点燃了一团烈火，他凝视着周瑜，起身感叹道：“真乃天授公瑾于孤。”

孙权取下兰锜上的宝剑，居高临下，目光如电，碧眸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众人，唇角噙一抹冷意，“老贼欲废汉自立久矣，徒忌二袁、吕布、刘表与孤耳。今数雄已灭，惟孤尚存，孤与老贼，势不两立！”说着骤然拔剑斫断奏案一角，“今日起，江东任何人再敢言迎曹者，与此案同！”

周瑜身后的文武官吏被吴侯突然爆发出的果决凌厉所震，无人再敢多言。

堂会散后，孙尚香追至廊下，正好看见不远处周瑜微微俯身，向张昭抱拳一礼，而张昭却是闭目长叹，摇头离去。

孙尚香走上前，轻叹口气道：“看来张公还是不相信公瑾兄能战胜曹操。”

“无妨，这些都不重要。”周瑜唇角微弯，抬头望向浓云翻卷的天空，“我一定会打赢这场仗。”

孙尚香亦抬头望去，只见天际阴云滚滚，一片风雨欲来之势。片刻后，她听见周瑜低声道：“我必须打赢这场仗。”

她收回目光，转而再次看向周瑜，他的眼神平静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孤勇和决绝。

不知怎么，她脑海中忽然浮现当年大哥站在舆图前，豪情万丈、指点江山的情形。

“诸侯相争，谁不是拼尽手中筹码做一场豪赌，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如此。”

“行军打仗哪有十足的胜算，就算只有五成，也值得我去拼一拼，不去角逐，怎知鹿死谁手？”

“总有一天，这天下十三州都会插上我孙氏的战旗！”

一时间诸多情绪夹杂着涌上心头，孙尚香抿唇微笑，笑中带着几分苦涩几分慨叹。

她想，公瑾兄性格虽不似大哥张扬外露，但他内心的志向和骨子里的锐意进取和大哥是一样的，也许，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只有打败曹操，取得荆州，才有望实现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梦想。

平复了下心绪，孙尚香冷静且认真道：“公瑾兄长，我想随你出征。”见周瑜诧然回眸，她忙道，“我和二哥谈过了，他说只要你不反对，他便同意。”

周瑜沉吟片刻，问道：“小妹真的想好了？”

孙尚香郑重点头，含泪微笑道：“大哥去时，我曾在心中立誓，我也会为他守护好江东。何况，我习武、练女兵，就是不想在江东危急时，我只是一个被保护在侯府的金枝玉叶。我想让世人知道，女子也可建功立业、保家卫国。”

“而且……”想到大哥三哥的死均与曹操脱不了干系，孙尚香面色微沉，眼神冷了下来，“我想亲眼看见曹操大败的那一刻。”

周瑜静静看着她，眼神中有赞许、有欣慰、还有一丝感慨，半晌后，他笑叹道：“多年前，伯符曾与我笑谈，说小妹若是男子，那长大后孙家肯定又多了一个能征善战的将军，如今看来，就算小妹不是男子，伯符所言也不会落空。”

孙尚香双眸骤亮，“公瑾兄长这是答应了？”

周瑜含笑点头，“到了军中，一切都得听我的安排，决不可擅自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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