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线（1/2）

那样一个, 凶险的夜晚……

窗外, 雷雨交加。

菱花窗格，烛影飘摇, 雨势焦灼，阵阵狂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 娇嫩的花朵被雨水打下, 一地残花落叶。

容老太君刚刚扶着人赶到恒松院, 便听到容元绫稚嫩的哭声从主屋内传来。她心中一紧，脚步更快了些, 不顾暴雨淋湿了衣裳，玉妈妈打着伞追了上去, 将伞罩在容老太君头上, 急道：“老太君, 您慢些，仔细脚下。”

单薄的竹伞又如何能抵挡得了瓢泼大雨，到了台阶处，老太君险些滑倒, 好不容易稳住衰老的身子，只是全身被暴雨浇湿。八月的夏夜, 湿热逼人。哭声越发近了，她眼前一阵发晕, 一把推开来扶自己的玉妈妈, 咬着牙缓步走入主屋。

不到十岁的容元绫赤着双脚, 跪在床边，张着双臂，哭着叫着娘亲。稚嫩的声音，弱小的身体，哭声令人不忍卒听。然而陈儒敏穿着雪白的寝衣，靠着金丝软枕，脸向内，对女儿的哭声不闻不问。

“母亲，抱……母亲……抱抱绫儿……”不管容元绫如何苦求，陈儒敏就是不肯回过头，也不肯抱她。容玄晟站在床边，一脸倔强地护住妹妹，防止她摔倒，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母亲身上，眼中也充满了痛苦。

房间里还站着几个人，容历陵，温姨娘，兰姨娘，和一个煎药的丫鬟。

容老太君进来便看到这一幕，险些受不住，叫了一声：“敏儿，你这是何苦！绫丫头，晟哥儿，过来，到祖母这里来……”容元绫大哭着投入她的怀抱，容老太君颤巍巍抱住，一手揽住容元绫，一手拉着容玄晟，禁不住得心疼。

陈儒敏听到容老太君来了，肩膀轻轻颤了一颤，仍然没有回头。门开了，卷入一股风，玉妈妈忙把门关上。陈儒敏握着帕子咳嗽两声，努力压抑着喉头的痒意，喘息片刻，语气十分冷淡，平静：“老太君，您叫人把绫姐儿和晟哥儿带下去吧。”

自从陈儒敏病了，兄妹二人日日来请安，每天离去之前，陈儒敏都会抱一抱他们，他们才会安心入睡。但是今夜，无论孩子们怎么恳求，陈儒敏都拒绝抱他们。因为，容历陵竟然允许温姨娘来给她请安，甚至，进了她的门！一时闹将起来，下人匆匆告知荣安院，老太君这才不顾暴风雨前来。一来，便看见最坏的情况。

陈儒敏是拿自己的儿女在赌。她是要逼退侯爷与温姨娘，可是，显然侯爷的心，更硬。

“老太君，是不是绫儿做错了什么，母亲责怪绫儿，所以不愿意抱绫儿了？”容元绫仰着小脑袋，眼中含泪，泪光晶莹，那声音，也十分得可怜。

温姨娘听闻此言，满脸不忍，此时上前一步，正欲开口。然而淮安侯却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往身后带了带，意欲护着，且摇了摇头。温姨娘蹙眉，见淮安侯坚持，遂不动了。

容老太君哄着容元绫：“乖绫儿，你什么也没做错，你母亲只是累了，待明日她病好了，就愿意抱你了。”

“真的吗？”容元绫带着哭腔问道，眨着大眼睛，如蝶翼般浓密而长的睫毛，沾着碎掉的泪珠儿，那张小脸儿，像是露水沾湿的芍药花，又美又怜。

“真的，祖母什么时候骗过你。你乖乖的，不要吵着你母亲养病。”安慰好了容元绫，容老太君便唤过容玄晟：“晟哥儿，过来，带你妹妹回去睡觉。外面雨大，你要小心护着你妹妹。”

容玄晟点点头，老太君又让下人打了伞，送两兄妹一起走。容玄晟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母亲。

少年才刚刚拔高，身形修长，他望了望母亲因病瘦弱许多的背影，眸子闪过一丝忧伤，最后恭敬道：“母亲，晟儿告退。”他站着等了一会儿。

然而母亲依然面朝内，从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

门，打开，又关上，暴风雨和雷声吞噬掉容元绫的啜泣声，又消去了容玄晟的安慰声。房间内，烛花霹雳爆着，忽明忽暗，丫鬟拿了小剪子上来，剪去灯花。烛光恢复正常，兄妹二人也离开了。

“夫人，晟哥儿和绫姐儿已经走了。”

陈儒敏在那一刻，仿佛支撑着自己的那根骨头颓了，那口硬气散了，立刻剧烈咳嗽起来，她抚着胸口，难受地扭转过身体，露出惨白的脸，张开嘴，一口鲜血喷出。

殷红的血，一口一口吐出来。

“啊！夫人吐血了！”丫鬟吃惊道。

温姨娘推开容历陵，扑到床前，用帕子接住陈儒敏的血，帮她顺气，低声道：“夫人，您觉得怎么样？”她的衣裳沾了血，但却浑然不知，不管不顾，只顾看着陈儒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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