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足之马(1/2)
地牢比押沙龙想象中要潮湿一些,混合着屎尿、血液、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臭味;只待了一会,便觉得呼吸有些艰难。一只巨大的褐色家鼠从他脚下一蹿而过,地牢里不可能有多余的食物,它们为何能长得如此肥硕,就是个值得玩味的问题了。
他跟在达买身后,一路走过,颇感兴趣地打量这里的牢房。他看到几间特别狭小的,其中一间躺着个犯人。也许不应该称之为躺,但是也并不能称之为坐,逼仄的空间强迫他只能以屈膝弯腰的姿势待着,偶尔发出一点恐怖的呻吟。押沙龙注意到,那人的四肢已经萎缩了。
卫兵将火把插在岩壁的固定栓上,照亮了属于俄瑞的牢房。
“把东西给他。”达买说。雄浑的嗓子甚至在地牢荡起了回音。
“想不到,你住得倒挺好。” 押沙龙把一张印着小掌印的羊皮纸从栅栏间递过去。俄瑞猛地抓进手里,就着摇曳的火光仔细辨认。啊,这是妮娜的掌印,因为她爬树时曾被树枝划伤了手,掌心至今留有一道疤痕。俄瑞小心翼翼地把羊皮纸捂在心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你还有什么想辩解的?”达买问。
“没有。”俄瑞摇头,把羊皮纸塞进衣服里,恭敬地伏下来,“我自知罪无可恕,能让我得知她们的平安,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他又抬起头,向押沙龙露出一个干瘪的笑容,这才继续说道,“我知道的不比押沙龙殿下多,剩下的,您可以问他。”
达买平静地点头。平静是风暴的征兆,暗流汹涌在看不见的冰面下。“我对你很失望,俄瑞。非常失望。”他冷酷至极地俯视他卑微的臣民,不带一丝怜悯,“身为亚兰的族裔,选择的竟然是妥协而非战斗,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眼睑跳了一下,暴怒令达买的眼睛几乎喷出火来;但是他压了下来,作为君主,他的怒火只能以一种方式倾泻。“我记得你有个侄子,他可以继承你的位置。如此,你们家族的荣耀亦得以存续。”
“蒙王恩德。”俄瑞再次伏下,额头紧紧地贴在肮脏的地上。
押沙龙毕竟在大卫膝下长大,有些话他当然明白,这就是要处死了。“外公,他——!”
“他确实罪无可恕。经他手流失的每一把武器,都在杀死我基述的人民。”
“但是那批武器被我截获了。”押沙龙立刻补充。
“你怎么知道只这一批?”达买指出。
俄瑞轻轻摇头,示意王子不要再说了。但押沙龙怕过什么?他挡在他们之间,十四岁的他已经不必仰头便可以直视达买。这个年轻人,顶着基述王几乎能杀人的视线,以他一贯的反叛精神质问:“因为王城守备的过失,他才丢了家人;若真要追究起责任,难道不是您的失职?”
“你很有勇气,我很欣赏这一点。”达买看押沙龙,像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但是不要把你的勇气用错了地方。”他转身步向楼梯,在基述没有人能阻挡王的脚步,“跟我到露台上去,也许观看这场行刑会令你有所长进。”
卫兵拔下火把,几个人打开牢门。牢狱生涯的短暂令俄瑞保有了最后一丝尊严,他自己站起来,捻掉黑袍子上沾着的干草。押沙龙难以相信,这一切就这样在他面前上演了。他压低了声音,短促而急躁地诘问,“你早知道会这样?……你一直在利用我们?”卫兵正欲催促,但是押沙龙要求单独说上几句话;鉴于他的身份,这被默许了。
俄瑞露出奇怪的笑容。“我跟了王十五年了。十五年,自然比你们这些小孩子了解他。殿下,基述人可以原谅很多错误,盗窃、争斗、贪污……然而唯有一种罪行,基述人永不原谅,那就是背叛。”他把钱袋子从脖子上解下来,递给押沙龙,“这已经是我不敢奢望的结局了,替我跟他说声谢谢。”
押沙龙瞪着他,一股愤懑郁结在心头。他嗡动嘴唇,挤出几个字,“你甘心?”
“没什么甘不甘心的。”俄瑞避开他的视线。
押沙龙一巴掌挥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牢。
押沙龙并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如果一个人自己都不在乎,他有什么好打抱不平的?他从地牢出来,上到塔楼,沿王宫外墙的回廊快步行走。阴影与日光交替掠过他的肩膀,影子在柱子与柱子间跳跃。他一直走到凸向广场方向的露台,越过几名官员与侍从,径直占据达买身边的位置。
因为下雪的缘故,广场上人群稀稀拉拉的,但是已经有了聚集的趋势。木头的台子搭得高高,士兵们守在几个角,看起来有几分懒散。
“你不服气。”达买沉声道。
“我应该服气吗?”押沙龙反问。
“你以为我处理不了区区几个叛徒,只好随便让俄瑞当牺牲品,好叫民众服气。”
“这是您自己说的。”押沙龙讽刺地扯了扯嘴角,踢了一脚雪,“您倒是不害怕,王城守备出了问题,什么人混在身边都不晓得,还有心情在这儿砍人头。”
“那也得他们有这个本事。”
侍从面无表情,对于这种不同寻常的对话,已经提不起更多惊讶了。说来也是奇妙,在达买的所有后嗣中,与他最相似的竟然是继承了异族之血的外孙。达买就喜欢押沙龙这样的,无所畏惧,野心勃勃,并且根本不屑于掩饰自己的想法。野心从来不是坏事,只是要有与之相配的能力。
达买向前迈了一步,按着石栏,俯瞰下方。
“基述有一句俗语,好马须钉掌。”他忽然这样告诉押沙龙,“一匹马若要承受重担,必先给它钉上马掌,否则要不了多久马蹄便会开裂,再好的马也会沦为毫无用处的跛足之马。而人亦是如此。担负重责之人,他的能力并不一定要最出挑,他的德行也不一定要最出众。但是唯有一点不能退让,那就是他必须像给马钉掌一样,在内心划出一条不可逾越的底线。”
底线?这个词由达买说出来,真叫押沙龙摸不着头脑。
“哈大底谢的事,你知道多少?”话锋一转,达买将话题引到锁巴王身上。
“我的父亲攻下了锁巴,杀了两万兵士,还夺了哈大底谢的金盾牌。”押沙龙耸肩,对大卫的功绩如数家珍。
“那你可知道为何锁巴被破了城?”达买又问。
“我不明白您想说什么。”
“你也知道那是两万兵士,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当初基述靠着不到两万的兵力便能守下领土;同样是守城,为何锁巴两万士兵反倒被破了城?”
押沙龙一愣,他还真没想过。
假使年轻的王子在基述待得足够久,他会有机会从茶余饭闲的只言片语中窥得一二的。毕竟当初从锁巴逃出去的流民不少,那并不是什么惊天秘闻。而对于达买而言,与其说是一桩往事,倒不如说更接近某种警醒。
“我最后一次见到哈大底谢,是为了商议结盟事宜。那个时候他就已经不大正常了,对军队调度的事避而不谈,却一直劝我信仰一个新神。那时候大卫那小子都要打到家门口了,我哪来的功夫理他,匆匆忙忙打道回府了。后来才知道,都快要破城了,这疯子还在沉迷烧孩子,烧给他那个不知道什劳子的神。”轻描淡写地说着可怕的话,达买不明显地叹了口气,既有些惋惜,又有些不屑,“身为王理应享受民众的供奉,却也应当担起相应的责任,否则便是那样一匹跛足之马。所以直到最后,他的神也没有认可他的罪恶。他的人民也没有。”
广场上一阵骚动,是士兵押着俄瑞上台子了。老乌鸦跪在木板上,缩着肩,弓着腰,漆黑的一小团看起来有几分萧瑟可怜。在他身后,刽子手开始往手心搓滑石粉,好在待会能把大剑握得更牢些。
达买冷酷地注视这一幕。他的心比石头还要冷硬。
“押沙龙,”达买忽然高声道,“人必须知道自己应当做什么,正在做什么,并且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应有的代价,无论事出何因。唯有如此,公义方得留存,这便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课。”
押沙龙并没有回应。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刽子手举起大剑。俄瑞抬起头,似乎想在人群中寻找妻子和孩子的身影,但是他不可能找到的;于是他最后仰头看了一眼天空,高原的天空蓝得跟水洗过似的,干净剔透,空旷得叫人心颤。
一声闷响,热血泼洒在白雪上,像蛇一样弯弯扭扭地爬行着,又嗤的一声蚀了下去。热气散尽,鲜红最终变成了某种冷硬的黑色。
人群一阵哗然,不知道是谁开的头,忽然叫起好来。
“边境需要支援。”押沙龙不再关注无聊的行刑,转而对达买提出诉求,“比拿雅他们遭遇了非常特别的敌人。我想,他们需要神官的帮助。”
俄瑞死了。
亚米利咬着拇指,因这个可怕的消息惴惴不安着。他抱着膝盖缩在摇晃的马车上,盯着自己的脚发呆;因为常年赤足苦行的缘故,它们并不像一个贵族年轻人该有的附属物,老茧遍布、皲裂丛生,仿佛两截粗糙的老树根。
他又把头埋进臂弯间,艳丽的袍子渐渐濡湿了。他并不是在忧心自己的命运,他只是不能接受,俄瑞竟真的为这件事丢了性命——尽管真相尚不明朗,但他隐约猜到是谁把人质藏在神庙的。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个人有机会这么做……而亚米利唯独无法接受这件事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个人会在他苦修的时候偷偷给他带双暖和的鞋,一年又一年,鞋子从小到大整整齐齐排成一排;会安慰他功课做不出来也没关系,每个人都有擅长和不擅长的事,健康长大比什么都重要;会在所有人都无视他的存在时,给予他宛如救赎般的目光,告诉他还是有人在乎他的。
也许亚米利这么难过,只是因为他尚且年轻,对生命仍满怀敬畏与热爱。
“你究竟……在做什么啊……?”他在心里悄声诘问。
马车颠簸了一下,渐渐慢下来。这是抵达目的地了。车厢另一头,所罗门迷迷糊糊从阿尔玛怀里爬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脸上还印着压出来红痕。若是平时,亚米利会打从心底里耻笑这个娇生惯养的小鬼的;但是眼下,他只顾得上收拾好表情,在被人发现眼角泛起的湿意前,先一步跳下马车。
前面已经有人在交接工作,气氛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能打起来。押沙龙和比拿雅,无论哪一个他都不感兴趣。他漫不经心地越过他们走向城门——论身份他有这个资格——但是经过押沙龙时,他还是不自觉放慢脚步,佯作不甚在意地打量着他的兄弟。
那是一个拥有父亲,骄傲又任性的王子。
也是亚米利本该成为的样子。
“殿下?”比拿雅终于注意到亚米利的到来,“你怎么来了?”
“怎么?”亚米利毒舌至极地反问,“这点小事,难道你指望请老师来替你们擦屁股?连续两次?”
比拿雅摇头,“利逊伤得很重,正好你来了,快点去看看。”
亚米利一愣,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去。在他身后,脾气不对付的两人默契地分了两拨,押沙龙回去拎他那条小尾巴,而比拿雅则上前引路。就在离城门不远处,几根竖起的大木桩搭成了支架,上头穿着一具冻干的无头人马,连破皮流出的腐水也凝固在桩子上,倒是没什么臭味他匆匆瞥了这个古怪的东西一眼,并未投以过多关注。
塞琉亚本身是屯兵的前线,但是锁巴灭亡后,荒废的北地也就暂时成了真空地带,更北边的亚述与赫梯正打得火热,只要他们的王没有愚蠢到多线作战,就暂时没有防备的必要,需要戒备的只有南边直接接壤的以色列。大部分兵力现今集中在王国南线,也正因如此,塞琉亚才有空出来的兵营给巡逻队使用,不至于让伤员住在寒碜的帐篷里。
亚米利走过几个哨岗,来到伤员所在的建筑,爬上二楼,推开被告知的那间房门。
空气里浮动着草药的气味。
利逊醒得有些迟钝,看清来人时,惊讶地要从床上翻起来。亚米利摇头,制止了他,慢慢走到床边。利逊一直看着他,不曾移开视线,目光温和而又宽厚。亚米利只觉得一阵苦涩漫上心头,发酵在嘴里,像青橄榄一样又苦又硬。
“您又光着脚了。”利逊最先注意到的却是袍角下露出来的脚趾头,语气里满是心疼,“先穿我的鞋……不……要不我给您捂一下……?”
亚米利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有了决定。
“要成为优秀的神官,必须磨炼出坚韧的心志,这点苦算不得什么。”亚米利在床边跪下。利逊又要起来,他怎么能看他的殿下下跪?还是为了自己?但是亚米利按住了他,掀开被子,用剪刀剪开一层又一层包扎的亚麻布。每剪一层,逐渐扩大的暗褐色血迹便令他的神色难过几分。
利逊看他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不由得露出温和的笑容,“没事的,像我这样的粗人,恢复快得很。”见安慰没起什么作用,他又试着转移话题,“在巴兰大人那儿的学习还顺利吗?能被派过来,已经独当一面了啊。”
“就那样吧。”亚米利闷闷地说。
抹去药草渣,伤口终于暴露在空气中,即使草药也掩不去腐烂的恶臭。毒素令伤势一直在恶化,黑紫色皱成了一个不祥的圈。亚米利取出一匹黑布搭在伤口上,轻轻抚摸着。
“你已前往冥土之国,不可视,不可闻,不可触,回归原初之源……”他轻轻唱着祷词,“……我解除了一切心灵之黑暗,而你将越过死者之河,死亡之后又是新生……”唱着唱着,温热的液体打落在手背上,一滴又一滴。
利逊握住小殿下的手,“没事的,我觉得好多了。没事的。”
“我一直很害怕你受伤。”亚米利平静地流着泪,既没有抽噎,也没有颤抖,“为了让基述承认我们的存在,你总是这么拼命,一点也不爱惜自己。所以我才会去神庙,我想要拥有保护你们的力量,用我自己的方式。”
“啊,您已经做得很好,我知道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总有一天,您会成为基述的骄傲。”
“为什么……利逊……”亚米利终于哽咽了,“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啊……”
利逊愣住了,不祥的阴云笼罩。他挣扎着坐起来,伤口再次崩裂,却无暇去捂。“发生什么了?”他按住亚米利的肩膀,“谁跟您说什么了?”
亚米利多么希望这句辩解是真的啊。他的心忽然碎成了一千片,每一片都变成了眼泪源源不绝涌出来。现在他才知道,一直被悉心呵护的那朵娇花其实是自己,一切挫败与痛苦原来曾是幸福。如果他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看到,一直活在虚幻的梦境里,那该多好啊。
“有人发现了老乌鸦的妻女,在神庙的下水道,我的黄铜火盆下面。”窒息般吐出这句话,亚米利不敢看利逊的表情。
“就这样?”利逊错愕地问。
亚米利摇头。如果只有这一点,他还是能够欺骗自己,装作一切只是巧合,然后毫无罪恶感地活下去的。但是现在他不能了。他看到了串在城门外的无头人马,他知道它为什么被砍去了头颅,也知道它是如何制造出来的,因为那早已被记载在神庙流传的手稿上。
是他偶然分享给利逊看的。
“那些怪物,”亚米利睁开眼睛,绝望地看着利逊,“都是基述的孩子吗?”
“……”
锁巴早已灭亡,旧人死去,新人忘记历史。他们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终有一天悄无声息地融进基述中,再也没有当初的痕迹。无论他们曾经想做什么,随着血脉的消亡,一切终将归于虚无。
亚米利只觉得要吐了,因为,为了挽回这一切,利逊做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杀死父母,掳走孩子。
制造怪物。
“殿下,请听我说,听我说。”利逊再次轻晃他的肩膀,急切地解释道,“您还小,有些事不明白——”
“我要怎么明白?”亚米利挥开他的手,“那不就是杀人吗!”
利逊摇头,艰难地下床。他太虚弱了,一下跪倒在亚米利跟前,吓得亚米利也跪下来搀扶他。利逊再次摇头,无奈地看着这个被他保护得太好的孩子,他总是舍不得让他接触这些肮脏的东西,只想着把最好的一切捧到他跟前,却在不知不觉中令他变得如此软弱,如此任性。“殿下,杀人也分很多种,为自己杀人,为人民杀人。您肩上有着锁巴的重量,总有一天要用以色列的血让同胞安息。在此之前,您要学会不去在意这些牺牲,因为它们必将无数次发生。”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我根本不想复仇啊!”亚米利压抑而抓狂地低吼。他为什么要替锁巴复仇?他甚至不记得父亲的模样,锁巴更像是一个遥远的梦。“我是基述人!基述人啊!我为什么要为了锁巴让基述流血?”
“那就不为锁巴。为您自己。”利逊又说。他小心地摸摸这个孩子深褐色的鬈发,一如多年前从锁巴王的手中抢下他时一样。从背叛君主的那一刻起,亚米利就是他全部的寄托了。“您不是想要得到承认吗?我永远不会忘记,六岁的您看着押沙龙的目光,那一幕我记了很久,很久,我一直想着,您一定要得到比押沙龙拥有的更好的一切……”
亚米利并不是什么聪明人,也许恰恰相反,他非常的笨拙。至今他也不知道利逊究竟在做什么,那些事和所谓的权力、地位又有什么关系。他只知道一件事,一件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事。
“可是……利逊……”亚米利定定地看着利逊,他流泪的眼睛一直看进了青年的心里,无声地诘问他的灵魂,“你让那些孩子像我一样……没有父亲了……”
利逊如遭雷劈,怔怔地松开亚米利,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
他咬咬牙,撑着膝盖站起来,去拿自己的佩剑。他甚至讶异于此刻自己的冷静,一些在情绪冲击下被忽略的细节渐渐浮上来。他马上意识到,尽管尚未有明显的迹象,但是一张无形的网正笼罩在他们身上,逐渐收紧,随时会将他们绞成碎片。
利逊迅速思考他们的处境。他可以选择断尾,舍弃一部分下线,这样至少能保住殿下在基述的地位。但是他不会这么做的,永远不能指望敌人手下留情,如果此时退缩了,以后将会陷入被动。他也可以瞅准驻军集中在王国南部的空档,带着旧部长驱直入,直取王城。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一个疯狂而又不切实际的妄想,只不过是对于已经付出的努力的不甘心罢了。
于是,利逊极为强悍、果决地放弃了一切。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不舍,没有一丝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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