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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神,圣物以及起点(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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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昴的星群为洪水的源头,原初的神明从他的星宿里取走了两颗星,于是雄性之水……坠落于苍穹,雌性之水提亚马特涌出于大地……的滔天洪水。”

所罗门坐在高脚凳上,合上书,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被冬日的暖阳晒得昏昏欲睡。撒都正慢条斯理地替他梳理淡金色的长发,宛如梳理一束流动的阳光。他慢慢摩挲《天之最高者》的皮革封面,尽管有一些阿卡德语无法辨认,但是已经大概理解了其中意义。随之升腾起的,是所罗门一直以来的困惑。

雄与雌,阳与阴,正与负,白与黑,所有的元素天然具备双重性质。既然如此,为什么象征圆满的神明会摒弃其中一半呢?

“耶底底亚,”撒都温和的声音打断了思考,“如果让你在埃及三位王子中选择一位,你会选谁?”

“唔……为什么一定要在他们当中选一位?”所罗门回过神,不再去想那个暂时无解的问题,“这不是很奇怪吗?上埃及本身便是僧侣篡位,所以无论他们支持下埃及哪一位王子,天然立场上都是没有问题的。但大卫明明是头生子的拥趸,如果支持另外两名王子,他以后又要以什么理由传位给暗嫩呢?”

撒都耸肩,“别人的国家,自己的国家,标准总是不一样的。”

“即使将来以色列的王子们生出争端、令以色列陷入混乱也没关系?”

“王会处理好的。”

所罗门怀疑地嗯了一会儿,觉得从押沙龙的表现看来,大卫并没有这种本事。并且从撒都不确定的语气听来,他自己其实也没有多少信心。他想回头去看撒都的表情,又被按着头扭回去。要开始编辫子了。

他轻轻晃动双脚。

“撒都,新月沃地的王国已经更迭了上千年,从最初的苏美尔到后来的阿卡德、巴比伦、赫梯、还有现在正值繁荣的亚述;埃及也分分合合,如今上下埃及的对峙也持续了近百年。从来没有一个王国能长久地延续,是什么决定了它们的更替?”

“弱小的国家被强大的国家取代,历史总是如此。”

“又是什么造成了弱小与强大的区别?”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用头绳扎好发尾,撒都开始捡拾地上散落的金发,一根一根,耐心又细致,“虽然你总是有稀奇古怪的想法,理解起来也很困难。但是不得不说,若是人类行为不端,便会被神明遗弃,道理是不变的。”

“撒都,从来没有一个国家是从外部被打破的。无论如何关注埃及的局势,如果最后会令以色列自身的根基动荡,那真的有意义吗?”

撒都一愣。

男孩从高脚凳上跳下来,抱着书,迈着他的小短腿,飞奔回房间里去了。很多时候撒都也搞不懂这孩子在想什么,不过有些时候,也并非难以理解。比如此刻,显然是因为屋子里烧了暖炉,现在谁也不能把男孩从暖炉边□□了。这又让撒都困惑,耶底底亚究竟是真的想出去玩,还是单纯看自己焦头烂额的样子很有趣。

都是拿单的错。硬是把好好的孩子教坏了。

撒都把捡起的头发用亚麻布包好,跟着入了屋内,顺手把布包丢进暗红的泥炭中。一簇金红的火苗蹿起,烫着金边的黑色渐渐扩散,直至布料变成灰烬。男孩给撒都让出一点暖炉旁的位置,于是撒都在他身边坐下,也没干什么,就这样闲适地看着他养大的孩子。“我以为你会替押沙龙说话的。”

“他不需要我帮他说话。所以,最后大卫选了谁?”

“既然如此,他谁也不会选。”

男孩抬起头,听出话语里的暗示,对于自己的话又一次被当作了神谕,既觉得好笑,又有几分无奈。“你作为能聆听神明旨意的大祭司,就不能尽责一点吗?”

“耶底底亚,难道被神明选中的以色列也会有消亡的一天?”撒都问道,“人世间就没有什么永恒的存在吗?”

“没有不会消亡的事物。但是——”

“耶底底亚……?”

所罗门轻轻抚摸手抄本,能读懂古楔形文字的人已经不多了。“苏美尔已经消失,但是它的语言、它的文字、它的故事被阿卡德记述,被巴比伦书写,依旧在这片大地上流传。即使几经变化,完全褪去最初的模样,人类的历史中永远有它存在过的证明。如果有什么真的能够一直延续,也许那就是文明的痕迹。”

“耶底底亚,你没事吧!”

泛黄的纸张上的晕染开红色,所罗门伸手抹了抹,更多的血滴在他的手上。一时之间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看见撒都紧张地托着他的脸让他仰头,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在流鼻血。

“可能是炭火太干燥了……”撒都略带忧虑决定了,“从现在开始给你加多点毯子,不要再烤火了。”

“?!”

“帕纳——!”

押沙龙远远地朝马场边缘喊了一声,萨路基猎犬矫健的身形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敏捷地蹿到马儿身边,惊起了一阵嘶鸣。押沙龙拉紧缰绳,骏美的阿拉伯马停止了跳跃,但依旧躁动不安地撅着蹄子,扬起一片沙尘。

“嘘……没事的……没事的……拉伊……”

拉伊(Laish-狮子)是一匹三岁的种马。当初押沙龙一眼看中他黢黑的皮毛,为了驯服他被摔了足足三天,最后硬是用拳头把这匹悍马给锤服气了。押沙龙曾骑着他猎到过一头野猪,坚硬的鬃毛如今仍插在某个箭筒里作为纪念品。

但是此刻,即使面对狮子也毫不畏惧的拉伊,在押沙龙的安抚下依旧惊惧不已。不仅如此,其他离得远马匹也隐隐骚动起来。

“怎么了?”亚玛撒一夹马肚子,朝押沙龙这边走来。

从辈分上来算,亚玛撒是押沙龙的堂兄,他的母亲亚比该是大卫的姐姐;实际上,亚玛撒比押沙龙大了十几岁,在押沙龙未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跟随在大卫身边征战,早早就有了三十勇士之首的名头,如今是王国仅有的两名元帅之一。偶尔他会抽空指导王子们武艺,是押沙龙在耶路撒冷为数不多喜欢的人。

当他接近时,4腕尺有余的身高带来了极强的压迫感。但是押沙龙知道,亚玛撒看似严肃冷硬的面庞下,有着一颗公正而温和的心。

“一段时间没见,你又长高不少。”在押沙龙身边踱了几圈,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亚玛撒露出一点友善的笑容,“什么时候到我手下来混个百夫长当当?我正好缺个副官。”

“别了,我暂时还不想挨打。”

“你哪是不想挨打,你就是皮痒了欠打。”亚玛撒没好气地拍了他的肩膀一巴掌,爱马也适时地喷了个响鼻,“你和暗嫩的事连平民都知道得七七八八了。最近消停点,王的烦心事不少,别撞在他气头上。”他又捏了捏押沙龙的肱二头肌,对少年结实的胳膊颇为赞赏,“今天你要是又赢了,我还真想不出能送点什么。”

“那就替我把暗嫩揍一顿。”

“滚你的吧!”

亚玛撒朝马屁股一踹,拉伊吃痛,一下蹿了出去。萨路基犬紧随其后。亚玛撒转头让下属把标记了的兔子放出去,转眼又想,这狗是好狗,就是不叫。

押沙龙没有马上追着兔子进入山林。

骏马停留在林荫边缘,阴影摇曳着落在他的肩上。押沙龙望向踟蹰不前的的暗嫩,对方正在与四王子亚多尼雅交谈;但是押沙龙知道,暗嫩一直看着自己,看着死而复生的帕纳。他弯弓搭箭,拉出一弯遒劲的圆弧,箭镞直指暗嫩眉心。亚多尼雅吓了一跳,赶紧大喊着什么退开,而暗嫩状似冷静地注视着押沙龙,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

嗡的一声振响,暗嫩身子一歪滚倒在地上。箭矢擦着暗嫩的头没入他身后的旗杆,尾羽在空气中轻轻震颤,原来是暗嫩吓得从马背上跌落下去。押沙龙放声大笑,一夹马腹冲进了林地,远远地听到气急败坏的骂声。他知道,暗嫩一定会追上来的。

森林是押沙龙的领地。

若是按亚玛撒的看法,押沙龙其实是最像大卫的儿子。大卫在十七岁的时候,只是个普通的牧羊人,正如押沙龙这般莽撞自负;但也正是那般莽撞自负的大卫,一个人杀死了战无不胜的巨人歌利亚,被以色列诸民所爱戴。而押沙龙如同被自然所钟爱般,落叶会遮蔽他的行踪,流水会藏起他的脚步,他的呼吸与森林融为一体,无声无息,仿佛从不存在。

“滚出来——押沙龙——!”

暗嫩狂怒地在森林里徘徊,没有注意到离王都的方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夕暮不祥的红光薄薄地铺开在天际,影影幢幢的黑色慢慢从阴影中延伸,将王子与侍从分割,而骑着白马的暗嫩却在其中愈发显眼。

“我才不怕你那些鬼把戏——!”

押沙龙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屏住呼吸,满弓蓄力,只等待一击必杀的瞬间。他才不会借助什么非人的力量,自己的东西,就要用自己的双手,一件一件拿回来,若非如此就没有任何意义。

手指轻轻弹动。

而后一阵剧痛,血花猛地炸开在眼前!

押沙龙捂住左手,闷哼一声,这才发现勾弦用的犀牛角戒指已然碎裂,断开的弓弦割开了他的虎口,血滴滴答答往下流着。暗嫩也并不是傻子,断弦的弹响足以让他发现押沙龙的位置,同样弯起弓弦瞄准了自己的兄弟。

应该害怕的人可不是自己。押沙龙拔出短剑,迎了上去。

第二日清晨时,离开森林的人是押沙龙。他避开亚玛撒的搜寻部队,骑着拉伊,只身一人前往基述的土地。他的母亲为基述王女玛迦,北边的王国皆听其父号令。一旦离开王都,他便不会再回去。

第二年大卫王遣人召他归去,押沙龙毫不犹豫地斩下了来使的头颅,自此彻底与大卫王决裂。昔日父王伟岸的身影逐渐崩毁,取而代之的是为权力和王位的渴望。

第五年亚多尼雅率兵来犯,欲以兄弟的头颅作为踏上王权的基石。双方的战线在以巴路山与基利心山之间拉锯,要塞示剑城被鲜血所洗涤。

第六年埃及出兵,攻陷了失去守卫的以色列南部,战火燃烧至昔日的圣城耶路撒冷。腹背受敌的大卫坚持了三个月,最终溃不成军。

第九年在北部十族的的倒戈相助下,押沙龙夺回以色列的领土,血洗了信奉伪神的异族。

第十年战事平定,押沙龙称王。

二十四岁的押沙龙单膝跪立在圣殿之外,等待大祭司撒都为他受膏加冕。他比三十岁登上王位的大卫还要早上六年,众望所归,光辉荣耀。

先知拿单看上去苍老又疲惫,垂着眼,不去看撒都将橄榄油点在押沙龙的额头上。

“拿单,”押沙龙低着头,心里说不出的快活,“这就是你所说的局限,这就是你所说的可惜。不是的。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这正是我想要的,并且以后我会拥有更多,更多以前根本无法想象的。对此,我心满意足。”

撒都沉默着奉上王冠。

“住手。”

温和而急促的声音响起。

卫兵绝对不可能让任何人打扰这场重要的仪式,押沙龙压抑住心头的不悦,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八九岁的男孩,又脏又丑,隐约又有点眼熟。

男孩握住了大祭司的手,下一秒忽然弯腰撑着膝盖,“先让我……喘口气……呼……跑死我了……”

“卫兵,带他下去!”

然而卫兵没有动。

先知没有动,整座圣城也没有动静,鸽子在空中张开羽翼,一切都静止了。

“押沙龙,你不能戴上这顶王冠。”

“如果我不能,还有谁能?”

押沙龙缓缓拔出佩剑,直指男孩前额。男孩瞪大了眼,小心翼翼地侧着身子想要避开,旋即被更加不留间隙地抵住。但这时候他反倒不躲了,仿佛先前的闪避只是应景的玩笑,而现在,他钉死在原地,沙弗莱石般的眼睛随着阳光的照耀折射出坚毅的光彩。当被这样一双近乎审判的眼睛注视时,押沙龙无端感到一阵恐惧。

“你是这么软弱的人吗,押沙龙?”

软……弱?

押沙龙的头忽然痛起来,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深处炸开,逐渐变得清晰。与此相对应的,周围的一切开始褪色消散,阳光、白鸟、宫殿,如泡沫般转瞬即逝。他回到了黑影绰绰的森林,星光透落橄榄与香柏的枝条,世界的真实正逐渐向他敞露。

手托王冠的大祭司变成了身着异族服饰的男人,他的皮肤是大理石般惨淡的白色,在稀疏的星辰下却又笼罩着淡淡光晕,流淌着力量与野性的美感。黑雾弥漫,他睁开暗金色的双眼,毫无怜悯地锁定了押沙龙的身影

所罗门抓着他手臂,挂在他身上,像个可笑的挂饰。

挂?

押沙龙瞳孔一缩,短剑猛地扎进对方正欲挥动的手。毫无用处,短剑一个脱手,男孩划过一道弧线被甩了出去,在落叶上翻滚了几圈,半天没能爬起来。男人平静地从手臂拔出剑,不消片刻,金属便化作了齑粉随风而逝。

他向押沙龙伸出手。

押沙龙心下骇然,迅速向后拉开距离。他们的体格差距太大,失去武器的现今,近战是不明智的。他分出一点注意给所罗门,又马上集中在忽然出现的诡异男人身上。

“你是什么人!”

没有回答。

惟沉默是最高的轻蔑①,押沙龙咬牙,后退的脚步忽然踢动了什么东西。他匆匆瞥了一眼,发现是自己的断弓……不,弓是完好无损的!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幻觉?来不及多想,押沙龙一脚踩住弓身回撤踢至空中,抓紧弓把的瞬间,另一只手已然搭箭撒弦,三连矢啸鸣着撕裂了空气,直扑敌人的面庞而去。箭矢消失的时候甚至没有一点动静,一切完全超出了押沙龙的认知。但是他本来就没想靠这点武力战胜对手,一个翻滚扑到所罗门身边,抄起男孩夹在腋下拔腿就跑!

敌人已然出现在他逃跑的方向上。

押沙龙停下脚步,慢慢放下所罗门,提着后领让他站稳,盯着那双野兽的金瞳,眼睛一眨不眨。柔软厚重的落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以男人为中心,渐渐向外翻卷着腐烂,黑色飞快地朝他们蔓延。押沙龙把所罗门向后推去。

“跑……你在干什么?!”

男孩默默地用押沙龙的衣角擦了把脸,从阴影中走出,站在了他的身前,立起右手。

“都是你的错。要赔我暖炉啊。”

“?”

侵蚀停止了。

那究竟是……什么?

泾渭分明的一线蚀刻在他们之间,押沙龙眨眼,隐约看见一层朦胧的光幕,在无形的冲击中荡开徐徐波纹。气流混乱地吹拂,割裂岩石,伐倒树木,一直冲向遥远的森林边缘。

金瞳因兴奋隐隐发亮,下一秒血花猛地炸开在男孩手心,屏障一触即碎。所罗门像是不知道痛一样,猛地握拳,数层屏障再次阻隔在他们之间,速度惊人的破坏与重建拉锯着平衡,血从指缝间滴滴答答落下,渐渐连成一道细细的血线。

押沙龙不受控制地从箭筒摸出箭,无声刺向所罗门的后背。

『你渴求公义,然而你的心中充满不义。只要这不义在你心中,我便如影随形。』

“押沙龙,”所罗门语调却是奇异的平静,“你要放弃了吗?”

押沙龙扭曲了面庞,肌肉紧绷,青筋暴起,强行扭转箭矢扎进了右臂。他气喘吁吁,笑容狰狞,“大卫的儿子从不放弃。”

“那么,说出他的名字!”

年轻的王子拥抱他的朋友,蝇蛆从猎犬的眼窝里爬出,脓水顺着颅骨流下。

『你想要得到公义吗?向我乞求,呼唤我名——』

“马加锡亚。”

所罗门掀动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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