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氏少君(1/2)
王媪是一位日常神情严肃的老妇人, 除非是面对不听话的小婢子时, 她会露出吃了苍蝇一样的嫌恶表情, 其余时间她的脸上始终保持着稳定的波澜不惊水波不兴。这位老妈妈,听说是任氏少君身边从小服侍的家人。因而女郎出嫁, 她便也跟了来曹家。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嬷嬷这种叫法,众人只知王媪姓王。并不知其名。因而人们也只学着任家人一样称她为王媪。
王媪有一双老树根般干枯瘦削的手,筋肉遒结如老树皮。可就是靠着这样一双手, 她还是能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把郭照拎进少君的屋子。以她那样一个枯瘦老太太的外表来说,这个力气相当令人咋舌了。
于是郭照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咋舌的表情被丢在了任氏少君面前。抬起头看向这个分明比她还小上几岁的小姑娘时, 郭照并不意外的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闪躲——她到底是刚嫁进曹家,对于如何应付这里的仆人, 她并不自信。可她现在是司空府二公子的正妻,那就不得不硬着头皮应付起来。从娘家带来的仆妇婢子站在她身后,她更不能跌份儿。尤其是在听人说这个叫郭照的书童跟二公子之间的关系暧昧非常之后……
郭照偷眼去看这小少君,但见她一身新衣,朴素不失大气,头上没什么特别多的装点,只缀了一两支素净头饰。生了一张生气勃勃的苹果脸,眉眼英气。倒的确是个好相貌。只是瞧着气质太硬,无论如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模样。郭照心里砰砰直跳, 不知道这位小少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坐在郭照上首的少君终于动了, 她微微探出身子, 垂眼看向郭照, 清了清嗓子道:“——你, ”
“——见过……少君?”
郭照半侧着脸,抬起一边眼睛看着那小妹妹,就见她猛地止住了话头,轻轻拢拢衣袖,慢慢坐了回去。郭照不期从她的举动里看出一丝自矜。这小女郎,用一双杏眼盯着郭照,努力想要作出一副严苛的主母样子,像是小朋友偷穿大人衣服装大人。郭照有点想笑。同时在心里给这位新主母下了定义:还是个孩子。
“孩子”拿起了身旁几上的一盏茶,故作老成的抿了一口,尔后抬起头来装模作样的扫了扫四周,压低声音道:“除了王媪,其他人都下去罢。我有几句话,须得问问咱们这位府里的帮办。”
稍微对司空府人员构成有所了解的,都知道如今二公子曹丕身边的第一亲信便是这个少言寡语的仆人。曹丕在外很少直呼郭照姓名,总是只叫她“阿照”,是以不少外人只当她是土生土长的曹家家生子,并不知道她究竟姓什么出身何处。因此久而久之,郭照身边的下人们也都对她颇为敬重,不敢怠慢。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郭照被王媪按倒在地上的时候,其实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等到王媪动手去扒她的袍子,她才嗷的一嗓子叫出来:“卧槽容嬷嬷饶命啊!”
王媪愣了一下,老秃鹫般的脑袋动了动,她咕哝了一句“什么馍馍菜菜的……”手上就毫不留情的解开了郭照的衣服。一只冰凉的手伸进郭照的衣服里,后者像脱水的鱼一样扑腾了起来,一边扑腾一边嚎叫“杀人啦杀人啦杀——”
王媪按住了她的嘴,郭照徒劳的呜咽着。随后她听到那苍老的声音以一种理所应当般的声音说:“女的。”
郭照的心呼的一下跳到了嗓子眼。喉咙口泛起了甜甜的腥味。是极度的惊恐,她知道,因为惊恐,她身上竟然出现了狂奔过后般的反应。可除此之外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僵躺在地上时竟然想不出该作何反应!
“果然是女的呢!王媪你真厉害!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啊!”任氏高兴的拍掌大笑。王媪遍布皱纹的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干哑的嗓子吱吱嘎嘎的说:“这点小伎俩,骗得了别人,可是骗不了老身这双老眼。”她说着颇为得意的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任氏笑得更开心了。一双眼睛滴溜溜的在郭照身上扫来扫去,“好呀!怪道儿他那么喜欢你,原来你们……”她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原来你们同我阿兄和他那个可儿一样,是这么个关系啊!”郭照急了,大叫道:“我们不是!我们没有!”
“你们就是!你们就有!”任氏的语气堪称顽劣。她把两只小手轻轻一拍,坏笑道:“不过这样一来,我便更放心啦!横竖他已经有了一个你,肯定就没功夫来找我啦!正好!正好!省的我还总觉得对不住他!生怕被舅姑看出来了露馅儿!”她看向王媪笑道:“早知道今儿早上就不去同夫人告状了!没想到府里居然有个现成的帮手!这可真是天助我也!”
哈??????你说啥?????
郭照懵了。
后来,很多年过去后,每当郭照想起她第一次与任翎对视时对方的那个笑容,她都忍不住想要感叹一句,在东汉末年那样的时代,居然也已经能出现那般特立独行的女子,这实在是太神奇了。
在女子身份暴露仅仅一刻钟后,郭照就被迫——或者说目瞪口呆——的了解了曹二公子新少君任氏阿翎其人。任翎出身许都本地乡党名族,可以算是许都本地最显贵的土著了。任家虽比不上曹魏阵营里那些汝颍名士出身的家族显赫,可这个家族有一个旁人不及之处,便是他们家在许都附近方圆拥有大量的土地。且任家在许都本地已繁衍数代,根基颇稳。曹家同任家的联姻,中间曾因战事搁置。但最终又被两家老人提起来,除了因为任家的殷实根基之外,与上个月曹操因衣带诏事件处决一批朝中大臣(包括一批支持董承的许都出身官员),现下急需收买人心,以及迫在眉睫的曹袁大战之间不无关系。
任家的老人们自然乐得攀上曹司空这根高枝。有钱有名的乡党名族,想要进入朝中,对于他们来说,曹司空的大腿值得一抱。不管曹家与他们联姻是出于什么目的,可在他们看来,那就是亮晶晶的机会!是无量前途,是出将入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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