歃血令(1/2)
万春楼,盛京最大的销金窟。
红砖翠瓦,五层楼宇修建的好不奢华。香粉云鬓各间穿梭,丝竹绕梁靡靡之音更是不绝于耳。我从窗外往下看去,整个京城紫气环绕,尽收眼底。
“依依姑娘,这会你就不要下去了,一会儿自有贵客到访。”浓妆艳抹的老鸨用帕子捂住唇角,对我笑的是花枝乱颤,脸上的粉都禁不住扑簌簌往下掉。我应了声,懒懒靠在软榻上未动弹。
十年了,我看着自己那涂染丹蔻的手指修长,白皙如凝脂,那红色在指甲上鲜艳如血滴。它们原本还那么幼小,握不住一根粗一些的柴火,现在却可以拿着画笔细细描眉,可以弹琴,亦可以掌握一个人的生死。
有人轻轻叩门。
我叹口气,起身走进纱笼隔间。坐定,抚琴不语。未抬头,能听见来人的脚步在距离我一米半的位置停下,紧接着是茶水入杯的声音。曲声悠扬,似轻叹似倾诉,婉转袅娜又如轻烟渐渐散去。
那人的声音和着琴声低醇动听:“这茶是今年新上的雪魄,放眼整个盛京能有半斤者不多。”
“嗖”地一声,只见一枚钢针从纱帘飞出直直向着那人脑袋飞去,再一看已落入他两指之间,“你的脾气还是不怎么好”,他的脸转向我,普通的脸庞似清水平淡,唯独那双眼睛明亮而深邃,瞬时点亮整个面孔,只是那眼里挂着不合时宜的戏谑。
琴音在我指尖戛然而止,那身影翩然而至,下一秒我就落入他怀里。
看姿势就好比一对相拥密语的有情人,他左手环着我,下巴抵着我头顶,右手用方才射出的钢针一下一下有意无意地挑起我一缕头发:“女人应该温柔一点才招人喜欢”。
我无奈,却又对他略显暧昧的语气抗拒,面上倒是无波澜。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主上有何吩咐?”
他笑了,眸子里的光一闪一闪,薄唇从我唇角擦过:“接近他,杀了他,我还你自由。”
我一晃神,“自由”这个词就像巫蛊之术的引子,散发着血腥气伸长了了腥红的舌头,却带着诱惑绕上了我的颈子。我期待了十年的自由,如今就能唾手可得吗?
“挨了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讨要这么一个结果?”
男人露出森白的牙齿,让我一时间就联想到了某种捕获猎物的食肉猛兽,左后肩隐隐作痛像是火燎骨头缝里又似虫爬,我已经能感觉到那一块的皮肤发烧发烫。
那是十年前烙下的契约,每一个月圆夜必须依靠暂时压制的解药缓解。
“忍的很辛苦吧,忍受痛苦不被它左右,是你在溟园学到的第一课,”他的目光顺着我脸颊滑下的一滴冷汗落在地上,哼了一声,道:“你学的很好。”
一颗朱红色像麦丽素那么大的药丸被白皙冰凉的手指送进我口中,吞咽之后,我屏息凝神调整体内真气。
待真气在体内循环了一个小周天,发僵的手指才微微有了刺痛的感觉。
这是服下解药的正常反应,我强撑着精神爬到床上打坐,对面梳妆镜反射出的是一双血气泛滥通红的眼睛,我眨眨眼,镜子里的那双眼睛也眨了眨,两道黑红色的液体顺着眼角淌了下来,猛一看还真有些恐怖的美感。
我被自己差点逗乐了,夹缝求生存没有点苦中作乐的自嘲精神,生活还怎么过的下去啊。
眉心处若隐若现的红色罂粟花印记带着最后一波发作的疼痛,从那一点位置水波纹一般激荡到头部、身体各个关节,意识也被痛感折磨的时而清楚时而模糊。
“站起来,要是闭上眼睛就再也没有机会能睁开了。”一个声音向着我的方向呼喊,我看见那人正单手挥舞着剑柄,挽起了几个漂亮的剑花,一边又冲我大呼小叫:“赶紧站起来,还剩两个,这一场我们就赢了了。”
他的头发凌乱的被血糊在脸上,整个人十分狼狈,另一条胳膊仿佛是脱臼了无力地搭在身体地一侧。
我踉跄着起身,衣服被撕扯划烂破布一样挂在身上只能遮羞,每一个撕裂的缝隙都渗着血水,疼痛刺激着感官让人异常兴奋,我紧了紧手腕的缠布,拾起身边的一把匕首扑向了冲向我的魁梧大汉。
和对手相比,我的身体比他灵巧很多,一手截住了挥向我脑袋的一记重拳,借推出去的力道两指蓄力戳中了他那条胳膊的麻穴,另一只手干净利落的对着对方小腹就是一刀。
壮汉吃痛,脚下一个绊子被我闪身躲过,我瞅准机会企图缠上他身后,他一只手五指并爪照着我的后背抓来。
虽然挨了一记却能让我借力踩着他的膝盖纵身一跃骑上他后颈,匕首跟着就在他喉间狠狠一划,腥红液体喷了我满头满脸。那人挣扎着将我从身上薅了下去,被一股蛮劲摔出去的同时,我甩出匕首刺中他心脏位置,又赶紧就地一滚,差点就让山一样的壮汉压成粉碎性骨折。
我趴在地上肺喘成了破风箱,后背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我还能喘气还能动。不远处的那人也结束了战斗,他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水向我看过来:“还活着么,快过来帮我把这货手里的号牌抠出来,死透了手劲还忒大。”
“青云,你要有人性就赶紧扶我起来,老娘的脚腕扭着了。”
我没好气地冲他嚷嚷,那人嗤笑一声,丢下手中剑朝我走来,一只手递给我:“装死狗的时候倒像个女人了——哎呀呀疼,女豪杰快松手。”我掐着他小腿一点肉拧了一圈,他没跳开却一把搂起我:“示弱倒是也温柔点啊。”
“青云,谢谢你。”
“少来这一套,下次别再拖我后腿就行。”
沉重的眼皮再次睁开,正好看见床边的蜡烛噼啪爆开一个火花。我还在自己的床上,方才是疼晕了过去直接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记忆虽然停留在过去,可是再重温的时候声色形俱在,梦里那浓郁混着汗味的血腥气仍萦绕在鼻尖。
我起身洗了把脸,看见眉心处的印记已经隐了下去,就知道自己还能平安活到下一个月圆日。
桌上茶水未动,温度却不在。
就只有茶杯和一封朱红信笺默然无声却提醒着方才的确有人来过。
那是歃血令,我并不陌生,那朱红凝聚了无数个生命的怨灵,每一封的到来都提醒我又一个生命将要在我手中完结,而我又要添新的罪孽。
我是一个杀手,隐藏在青楼里的杀手,我叫依依。我重新用回了母亲给我的乳名,我想当初起这个名字一定是她某种情感的寄托,这也是我对她最后的纪念。
她生前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她的话像一种信念支撑着我走出溟园,转身看看那高耸的漆黑大门内,多少鲜活的生命就剩灵魂永远禁锢在那里。
凌澜,我看了一眼歃血令,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傍晚的万春楼依旧热闹,它的繁华是盛京无限繁华的一个缩影。每一个角落都映射出这个国家繁荣强大,高官锦衣玉食醉酒笙歌,百姓只能仰望,战争的硝烟还未弥漫到京城,然而皇权内部的肮脏已愈演愈烈。窗外的烟花再次炸开时,我走下五楼,一楼大厅早已人声鼎沸。
我走进蛟绡纱帘后,喧闹声骤然而止。舞娘纷纷入场,身姿摇曳如芍药,红色纱衣风情旖旎。虽不现身却钓足了看客的胃口,台下那一张张观望的脸孔,有贪婪有惊艳,清清楚楚无处隐藏,我看的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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