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见仍不识(1/2)
这声音出自我隔壁,似春风吹皱一池春水格外动听,透过厚重纱帐我能看见他线条流畅的侧脸,弧度正好的下巴。
我瞅了一眼手边盛满冰块的玉钵内的墨色瓷瓶,可不正是那‘只闻其名’的红酥手。
楼下即刻热闹了起来,众位大小有钱的主纷纷竞价,那些所谓的富商贵胄此时豪爽的很,仿佛银子挣来如大风刮过般轻易,平日里施舍乞丐可是艰难如便秘。这世道,美酒和美人儿一样,彰显财富的道具。
隔壁此时没了声响,我原以为那两位也会兴致勃勃参与其中,却不想却如此淡定,与我一样不动声色静观事态。我喝了口有些凉掉的茶打了个响指,方才门口为我斟茶的小丫头走进来:“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我压着嗓音稍稍提高了声音:“帮我将两杯酒送去隔壁。”紧接着取出那黑色瓷瓶拍掉泥封倒出两杯,看着姑娘用托盘小心翼翼端了过去。
那两人即刻转身看向我的方向,分明又看不清我的样貌,只抬手作揖,另外一人忙道谢,凌澜向我点点头眼神透出一丝玩味:“公子素不相识却要赠酒与在下,当真受宠若惊。”
我看着他细长的脖颈往上是稍尖的下巴,托着腮道:“在下向来只会向有缘人主动献媚,公子你好看啊,当真世无双。”
另一人眼皮抽了抽,恐怕是忌讳场合不对,不然一定是飞身上来赏给我这个胆敢调戏他家主子的登徒子一大耳刮子。
虽说大鸾向来多元开放,况且从先帝以来象姑馆发展之盛,不少门阀贵族好男风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听见对方似乎是忍了片刻,低声从牙缝挤出来四个字:“胆大妄为。”
他旁边的当事人却是面上无变化一副不置可否提了唇角:“在下,也这么认为。”
随即仰头抿了一口酒。
那人惊得下巴差点落地上。
我冲着他们的方向也是举杯,将瓷瓶里剩下的酒倒入口中,再一作揖,起身走向内侧楼梯。抬脚下楼时,听到他清润的嗓音带着些许凉薄:“美酒盛金樽,不识人间苦。”
我没有留意到他的目光追随我而来,只想着方才起身时不甚分明的看到他腰上挂着的玉佩,那是当年被他抢走的,我的玉佩。
凌澜,我们来日方长。
终有一人以五百两黄金拍得唯一的一坛锦绣,红酥手的竞拍还在往上喊价,而同样是唯一一瓶的红酥手方才已经被我和凌澜三人尽数进了腹中,红姨的这生意该怎么进行下去——我刚想到这里,就听凌澜喊价道:“一千两”。
我脚下没停,直到能看见二楼包厢的窗口正好瞧见他的目光投来,冲他眨眨眼,做了一个口型:“多谢公子。”
他一挑眉,似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荡起圈圈涟漪,笑意更深直达眼底。转过身来,我脸上原本的戏谑收了个干净,无意识捏紧了拳头。
一连五日,凌澜和他的小伙伴日日准时出现在万春楼,有可能是微服私访,体察民间疾苦。
昔日为我斟茶的那小丫头每每点卯似的和我汇报那两位的动向,总要眉目含羞带怯得一番形容太子爷姿容多俊俏,对她这么一个丫头都不摆架子,还会打赏她一片银叶子。
“那两位公子一般会坐到亥时,白衣服的那位好像很喜欢看如玉姑娘跳舞,我看有几次都是看完那段才离开的。”
还是原来的包厢,那俩人来青楼从不点姑娘,喝茶喝的津津有味,丝毫不似当日一掷千金换美酒的阔绰,让斟茶丫头都颇为惊奇。
顶楼的房间,桌上的茶冒着热气,只见榻上坐着的那人向我伸出一只手,那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
我走到他三步之遥跪了下去:“主上。”
低醇嗓音轻笑,我抬起头看到那眼神幽深如潭,尽管面皮又换了个模样我还是能一眼认出他。
只听他说到:“与他打过照面了?他能认出你吗?”
我摇摇头:“回主上,没有。”
“很好,那酒他喝下去了也就代表你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你可会怨我?”修长的手指捏着我的下巴,力道不算大却迫使我不得不直视那双深眸。
“依依不敢,只愿主上遵守承诺。”我凉凉道。
“密语每愁风袅袅,纤腰故学柳依依”,如此有意境的诗句从他嘴里念出来有种说不出的意味,那目光还停留在我发顶,“‘寒器流觞,冷血罗刹’十步杀一人的你,居然有这么温婉柔媚的名字,他怎能认得出?”
我一动不动,从表面看被没有因为他的言语受到影响。
可是那句“他怎么认得出”确是硬邦邦地砸进心里,那块嫩肉仿佛被石碾子反复研磨。修罗场里走出来的杀手,刀口舔血一路从尸体上踩过来,心狠冷血早就融入了骨子里。每一次的任务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因为我还有未做完的事,未寻到的人。
“我知道了,你是牡丹仙子对不对?”
“我爹给我讲过睡前故事,花之精魄会幻化成漂亮女子藏身花丛,你是牡丹仙子,等我长大了我要回来娶你做妻子。”
“夫子说做人要言而有信,我爹也说过,男子对喜欢的女子要‘一诺千金’,虽然我未见过‘千金’。”
下巴上突然传来痛感,他的脸离我近在咫尺:“听说太子这些年一直秘密寻一个人,这般藏着掖着也是让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打探到一些端倪,能让他如此放在心尖上的人——”
他话锋一转,“听闻十年前叛逃敌国的谢丞相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要回来了,加上谋害太子这一罪名,你说,皇上还会不会放过他?”
天下人都知“千金难买红酥手,鬼门关前走一走”,是因为酿造原料来之珍贵,所有原料都来自极寒之地与酷热之地的悬崖峭壁,能摘到却不一定能运到,尤其是其中的赤莲来自天山峰顶,需要心里纯净的孩童采摘运送,不然那赤莲会即刻化为齑粉。
世人几乎无人知晓那红酥手出自前丞相名下产业,除了皇室。
前丞相意图谋反的罪名早已坐实,红酥手十年后现世与前丞相的归来,在有心人看来并不是巧合,只会让当年那个不肯痛下杀手从而放虎归山的皇帝更加心寒。
我眯了眯眼,拂掉那只手双手向下叩拜:“杀人的事让依依来办就好,切不可污了主上的手。”他没有回答,我也没有起身,却能感觉来自那视线的压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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