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情(1)(1/2)
宋衍死后的第二年冬天,左萌再婚了,跟一个相识不过一周的男人在民政局里领了证。而在此前的一周里,她只在照片上见过他一面,还是一张一寸的证件照。证件照里的男人,一个鼻子两个眼,五官透出股子正直劲儿,再加上神情肃穆,用长相完美地诠释了七个字:“爱国爱党爱人民。”
照片的背面用行揩写了男人的名字,下面外加一组十一位数的电话号码。
说媒的人显然是清楚左萌底细的,她只絮叨了几句对方的基本情况后,随手将照片丢在了她床头柜上。
媒人本身也没报太大的希望,结果没成想,却用这么一个简略到蛋疼的方式,促成了一对“好事”。
左萌今年27岁,她25岁那年,第一次领证登记结婚,也是第一次品尝了丧偶的滋味,而她领证跟丧偶之间仅仅相差两天,比起小说话本上结婚当天成寡妇的姑娘,似乎还好上了那么一点点。
只不过,寡妇也是会被逼婚的,左萌父母思想虽不至于保守顽固,却还是希望他们这唯一的女儿能有个完整的家庭。
虽然他们的目的,只不过是希望有人能将左萌拯救一下,宋衍的死给她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左萌当然明白怎么回事,逼急了却也会嫌烦。
她在墨尔本夏天的早上一觉醒来,眨巴着眼睛临时起意,顺着地板一路朝床底下摸,终是摸出了一手的灰跟一张证件照。
她拿手机照着背后那一串数字,加了0086之后拨了出去,简明扼要地跟对方交代了三要素:时间地点什么事。
之后,便谁也没告诉,踩着晨光从墨尔本飞回了霖城。
她的户口在霖城,没成想那男人也是。
霖城正是冬天,她下了飞机就差点儿冻成一个傻逼,便就近搁免税店里置办了一身冬装。
左萌蹬着一双可爱漂亮的棉靴,踩着雪,于第二日早晨,跟照片上的男人领完了证后,便将新郎遗忘在了民政局门口,自己打车去宋衍墓前,坐了整整一天。
不是想当了婊-子还立牌坊,左萌只是觉得,不结婚不能给家里二老一个交代,而她又凑巧在这个时间点上,想宋衍了......
其实她想念宋衍,是不分时间的,不过四个字——时时刻刻罢了。
宋衍的墓碑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束半枯败的香水百合遮挡住了黑白照片里宋衍的方下巴。
歪斜着半边脸的花朵,有点儿像宋衍以前哄她逗她发笑时,做出的鬼脸。
左萌脱下手套,光着手指头忍不住蹭了蹭宋衍的脸颊,那么凉,凉得刺骨,这便是阴阳两隔的温度吧,她这样想着,也不顾地上还有积雪,抱着膝盖不讲究地坐了下来。
看来是乔朗来过了,左萌把鼻子埋进臂弯里,盯着那束花猜测,除了他,谁又会这么不拘一格,祭拜人的时候送香水百合?
再香,宋衍在下面也闻不到,左萌腹诽。她挪了挪压得麻木的臀尖,改为盘腿坐在了墓碑前。
这就一年半了啊,时间过得可真快。左萌瞪着照片上笑得干净温柔的宋衍,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
视线渐渐开始模糊不清,左萌迷茫地拿手背狠狠蹭了几下眼睛,来来回回几次后,她终于后知后觉地抬头,乌云悄无声息间已经在她头顶聚集成了万马奔腾的模样,在往下掉雨滴。
啧,又不是清明节下什么雨?她只来得及感慨这么一句话,大雨就瓢泼一般劈头盖脸地
砸了下来,左萌甚至还没分清楚她到底有没有流出来眼泪,就让雨整个泼花了脸。
该是没有哭的吧,直到她慢慢悠悠走下了墓地旁长长的石梯,扭头透过白茫茫的雨幕,远远望上去的时候,猛然忆起了曾经在一本书上看到过的话:
他的死亡给我带来的不止痛苦,而是随着时间恍然察觉,我正在一点一点无意识地将他忘却,而带来的恐慌。左萌茫然地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她将惶恐强压在眼底,下意识地开口低声自言自语:“这次来,我已经没有哭了。宋衍,是不是等下次再来,我就连难过的情绪,也要失去了。”
近乎低喃的私语,让噼啪的雨声瞬间盖了过去。
宋衍在那方小小的照片中,微笑着目送他的爱人行走在滂沱大雨之间,形单影只。
天黑的时候,季重安在飞机场大厅里隔着麦当劳的外玻璃墙,逮住了他刚结婚就跑了个没影儿的新婚妻子。
他名义上的媳妇儿身上披着件新外套,湿发散在脑后,滴答滴答往下掉水珠,他媳妇儿也不管后背濡湿了一片,兀自捧着陶瓷杯一口一口抿着热咖啡,眼神空茫。
季重安叹了口气,他转了个身,背虚虚靠着麦当劳的玻璃墙,手从外套兜里摸出根烟来,叼在嘴上也不点着,含了一会儿又取了下来,摇头啧了声道:“这哪儿是娶媳妇儿,这简直是迎了好大一尊佛!”
他的佛,出了民政局走得突然,他只是低头挨个估测了一下哪个衣兜装结婚证比较妥帖,再抬头她便不见了踪影,连带着她还将墨尔本号码的手机也关了。
兴许是下了飞机就忘了开吧,季重安焦急的同时还在开导自己。
结果,让他担心了一天一夜的人,如今正施施然地在吃快餐。
他手下一个没轻重,香烟直接断在了手里,缕缕烟丝漏出来,无辜又可怜。
季重安默默地劝慰自己了一刻钟,正打算进去主动跟左萌打个招呼说说话,结果扭头却发现,他媳妇儿只留下了一地的水渍,人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再次消失不见了。
季重安目瞪口呆,他紧走了几步进了check-in的范围,顺着柜台一路搜寻无果后,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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