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凤凰楼议今凤凰楼并非是雒阳大的酒……(2/2)
楚甯秋缓了缓神色,“本来是还有一个人要来的。”
对于这个话题言归似乎并不如何感兴趣,只是闷着头在吃一块点心,钟子昂笑着,“是沈帅府的少帅。”
言归点点头,视作听见了,嚼完半个馒头,“叫什么名来着?我倒是忘了。”
楚甯秋接过话,“沈庭燎。本来想让你见见的,他最近在准备三月春猎的事宜,因故来不了了。”
陈爻二道:“言哥儿三月春猎也来吧?”
“去的。”
“那成,到时候你想吃什么野味,小爷我打给你吃。”
言归咽下一口汤,拖长了声调,“三月春猎是半个祭祀典礼,不宜滥杀。”
陈爻二眨眨眼,“那也成啊,哥哥们带你看风景,你看看哪家公子的马上风姿最为拔萃,万马齐奔那可是一个好景色。”
言归抬了抬下巴,“我说陈九二,食不言寝不语,你话怎么这么多。”
陈爻二这个名字的由来跟温府老太爷也就是言归的外祖父是有关系的,陈爻二出生当日,父亲陈友良去太傅府讨名字,温太爷温繇说他今日占了一卦,是文王六十四卦中的乾卦二爻,爻辞为“见龙在田,利见大人”。陈将军自认未曾读过什么书,只从温太爷的口中得知这个卦象还不错,便乐滋滋地问可否以这个卦象为儿子取名。当时温太爷只说了一句,“老夫占的这卦不是为贵公子而占,而是为国而占,陈将军可否有自信公子能承受这般大的气运?”
陈友谅挠头,“气运不气运的,老陈我不知道,我就希望这小子长大后能跟他老子一样打打仗杀几个贼寇。”
乾卦有九卦,因此爻二也被称作“九二”,陈小将军的生辰又恰好是九月初二,便从小有了这样一个外号。
言归想起刚刚归库的东市血案,隐隐约约也听见了一些风声,看着陈爻二,“你家是武将出身,不如给我讲讲最近大魏与周边列国的形势如何?”
一提这个,坐在一旁的霍相如看了眼言归,陈爻二却是顿时精神了,挤挤眼,“你还别说,首先甯秋提到的那位沈少帅对当今王朝的军政大事最是有发言权,不过啊,今日幸亏他有事耽搁了没来,否则还不能与你轻易谈这个话题。”
听到陈爻二后面的这句话,在座除孟氏兄妹外的众人自然都是心领神会的,至于言归虽然也不甚清楚但却未发言询问,只是静静等着陈爻二切入正题。
“这大魏武将粗略可分为沈、赵两家,掌管禁军的殿前都指挥使许临安是沈大将军的义子,至于我家老陈向来便喜欢跟沈大将军称兄道弟,虽不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归属沈派。推嬗乱世中,大魏功勋最大的两家实则是沈家和留王,再加上言王爷长缨破东海的神来之笔,赵剑楞压根是排不上号的,就算是我老陈也压他一筹。推嬗乱世中,沈帅一人便灭了三国,列秦、南诏、孟伏,扫清大魏西南西北。赵剑楞那蛮子,却是凭借沈赵同旗和收拾言王爷在东越只差一步的残局封了个王,驻守北方,提防北辽蛮子南下,十余年前沈赵同旗将十万北辽焊骑斩落马下,从此北辽元气大伤,近年来并无动作对那赵字大旗也算是退避三舍。大魏原先北有大辽、孟伏,南有三苗,东有倭越,西有西商、列秦,如今东南二处已平,大魏占尽中原,唯有北辽、西商仍需提防,无论是地幅、人力、物力、财力都是百年来王朝之鼎盛,若一旦有战变看起来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但实则,不然!”
陈爻二缓缓收回折扇,吐出一口浊气。
当年推嬗乱世,东越久攻不下,江南王言谢雁领兵十万,巧夺东海,在战事末尾,却因先帝急诏,而不得不班师回朝。如此一来,彻底平复东越之事便被耽搁了下来,使其苟延残喘了近十年,后才由赵王爷收拾残局举国皆灭。那次急诏被后人揣度得甚多,最为可信的一种说法便是当朝数位大臣联袂上奏死谏武帝爷不必使东越亡国,令其为蕃国即可。
言归却是哂笑了一下,“地势辽阔国富民强,看起来是盛世无双,而东越当初莫非不是如何富饶无二水土宜人?可却养出了怎样的子孙,刀都提不起的男儿,温柔乡是英雄冢。只不过一点,书生意气,偏居东海不过是一个小国罢了,殉国的人倒是空前怕也是绝后了。”言归又看着只顾吃饭和给身边女子夹菜,始终不说一句话的霍相如,不由得疑惑道:“霍鴻胪无话可说么?”
霍相如正在专心吃饭,冷不防被一问,尴尬地笑了一笑,“相如不过是一介书生,嘴笨,嘴笨。”
言归对他这几句话却似乎是颇有同感地出言,“就算大魏武将男儿不济,也不是有霍鸿胪这张巧嘴么。”
霍鸿胪听此言忙不迭笑着打了个拱手,“相如失言。”
孟氏兄妹对于这个话题自然是插不上嘴,同来的钟子昂却不一样,世家子弟自然也有世家子弟的眼力,“一国军政,在民也在君,水能覆舟亦是趋舟,源清则流清。前些日子尚书台呈上了一个折子,意在变法,依我看,迟早是一个势在必行。燕刺王已经三年不曾来雒阳述职,算一算今年如何也该来了,也不知是否会带上世子,不知是什么光景。”
陈爻二叹了口气,“哎,你们说这储君之位……”
陈爻二这几个字才说出口立马住嘴,便冷不丁冒出了一阵冷汗,平日里与自己人开开玩笑也就罢了,可今天是有外人在场,在座的各位皆是拧了拧眉头,孟氏二人更是噤若寒蝉,乖乖,这可是京城重地啊,岂可乱谈帝王家事。
孟观达看着场上气愤尴尬,本着缓和气氛的态度,打了一个呵呵,“向来听闻言小姐文采斐然,此处美酒美景,依诸位雅致不如对诗一首?”
言归瞧了这孟观达一眼,眸子里说不出喜怒,只是借了他这个梯子,“科举考试也近了,孟公子此次来豫州可是赴考?”
孟观达心道这可正是说到了他的心坎里,稳了稳气息,力求不喜形于色,“正是,小生来雒阳确实是赶考而来,听闻天下士子十斗,八斗都出自温氏门下,小生若能得温太傅三两教导,实在三生有幸哪。”
言归笑了笑:“你姑母颖川钟氏便是氏族领袖,这样的家底连圣人都是要拉拢的,我可是羡慕都羡慕不来。”
孟观达的求教之说被言归四两拨千斤地拨回来只得干笑两声。言归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思,钟家这样大的家族,连自己同族子弟的推荐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管这么一个外戚,更何况,钟大人高风亮节,向来是不愿意刻意为子孙张罗,功名利禄、丰功伟业,需要的是自己去挣自己去拼自己去闯。也许正因为如此,颖川钟氏才能三十年不败,代代皆有翘楚。
而温氏不一样,温氏的底蕴是靠门生、靠客卿支撑起来的,终究不像钟氏这种世家可以自给自足。尽管温府三代太傅,监管国子监,开科举、修六经,本就有引荐人才之责,天底下多少贤才多少寒士祈望能入温氏门下,从而一步登天,但言归却始终觉得,这是对天下青衣的另一种不公平。可公平?天下哪有公平的事呢。倘若没了温氏这条门路,被埋没的人才岂不更多么,公平与否,对错难判,千百年来都是公说公婆说婆,这王朝的铁掌在谁的手里,谁就有决定是否对错的气魄和能力,这气魄和能力从哪里来,按言归的看法,是从天下青衣来从天下寒士来从民心向背来。
一阵琵琶声打断了言归的思绪,她的眸子闪烁了一下,俄而对孟观达说:“我父亲在春猎左右就该回京述职了,孟公子方便的话可以来城西的言家小院再聚。”
孟观达听此眼睛一亮,方才挫败颓唐的气态一下全无,甚至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士子如何之多,倘若能得贵人相助,这才是真正踏出了第一步,父亲经商,纵使家财万贯但到底地位低下,他作为家族的长子只可学而优则仕,企图一振家门,而如今,是终于有机会了么?
孟观达看着言归似乎又要说话的样子,连忙洗耳恭听,“孟家这些年,辛苦了。”
孟观达听了这句话,心中顿时感慨万千,甚至有些书生意气想要落泪的冲动。
“其实,这世间本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经商是很好的,读书也是很好的,而商贾之家‘学而优则仕’的规律我却是不认同的。人无三五九等,却需因材施教。没有孟家,哪有我姑苏蚕业丝绸甲天下的美誉呢?孟公子且看那弹琵琶的小姑娘,卖艺求生,却也是值得敬佩的,言归仅仅是有一副投胎的好本领,靠祖辈功劳,可自己终归是没什么本事的,比不得孟伯父白手起家成为姑苏商业扛鼎之人,如孟伯父之流方是真名士自风流。这么些年,为姑苏,孟家也辛苦了。”
如果说首先那句话给孟观达的是动容,那这番话可以说是震惊了,他突然想起眼前这位姑娘在十三岁那年曾经有一篇文章批驳“士农工商”等级的划分,当年的文风纵然略显稚嫩,但其中的胸怀已可见一斑。江南王府,有女如此,何须男儿?
饭后,楚甯秋送言归回温府,平稳的车厢内,言归略微合着眼睛,楚甯秋问她:“你觉得孟观达如何?”
言归摇摇头,“我不喜欢这种酸儒书生。”
“那他那个妹子呢?”
言归笑了,“长得水灵,心思也缜密。”
“你上马车之前,她拉着你说什么了?”
“说她四哥的事。”
楚甯秋哂笑,“这哪里是被她蕙质兰心打动了,分明是被男□□惑。”
言归又摇摇头,“一叶知秋。她说的是,白美类妇人,貌掩男儿心。”</l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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