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1/2）
在福源楼开席时，已经很晚了。
鲁文昭订了一个雅间，等众人从邓家赶来时，惊见靳师傅和之前先走的那批木匠也在，今晚这一餐简直就是十里八乡的木匠聚会。
如果换做往常，尚文一定是开开心心跟着师父来，然后好好吃一顿。但今天他憋着满肚子的火，盯着崔瑾盯得都快冒火星，偏偏还不能发作。这让他胃疼了一天，心底里默默在埋怨师父为什么今天看自己看的这么死，否则他一定要去找崔瑾问个明白。
其他人都很单纯地来吃饭，这里随便点几个菜都要赶上普通人家吃个把月了，没事儿谁也不会来。今天有人请吃，那都是卯足了气力来吃饭的。
入席时，靳师傅跟鲁文昭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还多看了尚文几眼，只是尚文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崔瑾身上，并没注意。
随着堂倌唱喏，一道道凉菜热菜依次入席：冰糖核桃仁、什锦糖果碗、糯米酿红枣、糟鹅掌、水晶肘子、炸酥鱼儿、清蒸白鳝、珍珠红焖鱼、烩鸭条、山珍炖鸡、银丝牛肉、清炒羊肉、太极汤羹、枸杞蛋花汤、酱瓜炒三丁、麻油腐皮、虾米烧豆腐、素炸肉、山椒豆干、软烧茄盒，主食则是热腾腾的鸭肉小云吞。
一大桌林林总总，色香味俱全。
每个人都恨不能拿起筷子赶紧吃，但是一桌上身份最高的两位都还没动，就也只能眼巴巴等着。
靳师傅看了眼鲁文昭，后者不慌不忙拿起已经温好的酒先给靳师傅倒了一杯，旁边的尚文忙接过酒壶给自家师父斟满酒杯。
鲁文昭打量了一下众人，微笑道：“大家伙儿忙了这么长时间，都辛苦了。平时很少能有这样的机会，就借此聚一下。”
众人忙急切地各自倒了酒，一饮而尽，然后等着鲁文昭的下文。
鲁文昭转头对尚文说道：“给你师叔祖把酒倒上。”
尚文反应了一下才知道鲁文昭指的是靳师傅。尚文虽不解，但是师父发话了，便忙起身给靳师傅倒酒。
靳师傅喝了酒，点头：“好孩子。”
鲁文昭说道：“大家守着自己的那份都够养家糊口吗？”
众人见问，便也点头附和。身处一个行业，各人秉性不同，有争强好胜习惯压人一头的，也有秉性纯良平素不喜争抢的，一般看在师出同门，利益不大也就算了。
鲁文昭见状笑道：“如此最好。”
说罢，鲁文昭转头看看靳师傅，后者慢条斯理地说道：“累了一天，也都饿了，有什么事吃饱了再说。”
这个提议受到了热烈欢迎，席间很快响起了快乐的推杯换盏和大吃大嚼的声音。
一顿饭直吃到月上中天，每个人都是酒足饭饱。待最后一个人放下筷子，也就到了该散席的时间了。
大家一边相互客套告别，一边收拾随身物品。靳师傅的几个徒弟虽是鲁文昭的师兄弟，但论本事论名气全不如他，自然在席间也像矮了一头般。此时有嘴甜的来跟靳师傅和鲁文昭道别，也有手快的想来搀师父回家，但很快闹哄哄的众人就发现鲁文昭和靳师傅二人谁也没动身。
尚文本来也打算伺候师父起身，但却被鲁文昭示意坐下，此时跟所有人一样不明所以地慢慢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面面相觑，又坐回了位置上。
鲁文昭微微笑道：“崔瑾，这么着急回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门口，只见崔瑾背着自己的工具箱，正讪讪地不知所措。
崔瑾哼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声响，最后还是慢吞吞走了回来。
他想坐，但是还没坐下，鲁文昭就说道：“把你的鲁班尺还给我。”
崔瑾的脸色变了。
席间有人敏锐地感觉到什么，互相小动作地推搡着身边人，很快大家的酒就都醒得差不多，瞪大了眼睛盯着事态发展。
崔瑾不动，脸色越来越难看。
鲁文昭表情平和，等了一会儿后说道：“不还吗？”
崔瑾咬着牙说道：“为什么要还？”
鲁文昭冷哼道：“你心里不清楚吗？”
崔瑾紧抿嘴唇，眉头皱出了深深的纹理：“不清楚。”
鲁文昭说道：“技艺不精，脾气却大；不事进取，抱怨太多；诋毁同门，颠倒黑白；争抢生意，不择手段……”
每说一个，崔瑾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鲁文昭最后说道：“这些你自己当真不清楚？”
崔瑾梗了梗脖子，硬气道：“不清楚。”
尚文几乎要坐不住了，他已经明白师父是在给自己出气了。但是看到崔瑾一副什么都不认的样子，他特别想跳起来将崔瑾在花园中的行径全部说出来。
鲁文昭瞪了他一眼，尚文立刻老老实实坐好。
崔瑾强硬道：“技艺不精，你也没有好好教我啊。你教二毛兄弟两个怎么放样取料时，却让我在一边锯木头，我抱怨抱怨怎么了？说我诋毁同门，就这帮人——”他一边说一边指着众人说道，“谁没骂过祖师爷，谁没骂过师兄弟？争抢生意，那是我有本事怎么了？你就是比我早入行，我叫你一声师傅是给你脸，你算——”
话未说完，一个杯子砸在了他头上。如果不是旁边坐着的师兄眼疾手快，尚文已经踩在桌子上冲过去了。
尚文气得头发都立起来了，他对拉着他的师兄喊道：“放开我！”
鲁文昭却丝毫不在意，他提高声音说道：“坐下！”
尚文一脸难以置信：“师父！”
靳师傅开口说道：“尚文坐下，听你师父的。”
尚文简直要憋疯了，欺负自己可以，这都欺负到师父头上了，怎么还得忍？要忍到什么时候？为什么不能揍他一顿，让他老老实实闭上嘴呢。
鲁文昭对崔瑾的指责并不在意，他平静地说道：“你天资愚钝，若不肯多加练习，就永远只能做些三流物品。”
崔瑾冷笑：“说我笨？我可是三年不到就什么都学会了！”
鲁文昭说道：“是吗？你到现在给锯齿开路还开不好吧，那块邻水的木板，剧断的横面上，可是有不少锯齿卡住的痕迹。”
此话一出，崔瑾的脸色瞬间苍白。
鲁文昭接着说道：“我看过了所有人的锯，只有你的锯没有开路，难为你这么多年凭借蛮力开料。”
提前跟着靳师傅走的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剩下的木匠们这才明白为什么收工之前鲁文昭查看了他们所有的锯。
崔瑾咬了咬牙：“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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