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2/2)
一路上也数不清挨了多少骂和打,叔叔时不时就突然踹一脚或者扇两下。连生不知道爬起来多少回,他的脑子完全停住了,什么也想不出来。
婶婶满脸喜悦地搬了把凳子在门口坐着,手里抓着一大把瓜子磕着,脚下已经堆了一层的瓜子壳。在看见连生叔侄后,她立刻将瓜子塞进围裙口袋里,笑着起身迎上去,然后狐疑地收住笑容。
叔叔没好气地将过程重复了一遍,不出所料,婶婶立刻开启了骂街模式。
连生木然地看着叔婶,只觉得婶婶的声音尖锐刺耳,但是说了什么完全听不清。
见连生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要跟着叔叔往院子里走,婶婶一把将连生推出大门,骂道:“败家子!滚出去再也别回来!”
大门在连生面前关上了。
大门在连生面前打开了。
连生迈步想往里走,依然被推出来,婶婶一把夺过他背上的背篓,然后提起来一倒。十三天近乎不眠不休的成果,哗啦啦跌进尘埃。
大门再次在连生面前关上了。
连生颓然坐倒,然后一本画册从门内摔了出来。
是想哭吗?好像不是,眼泪在回来的路上好像都流干净了。
就是好累啊,真的好累,还好冷。明明还不到冬天,地上怎么这么凉,连心都冻住了。
连生看着紧闭的门板,伸手摸了摸,也好冷啊。
木头应该是有温度的啊。怎么会这么冷?
挣扎了半天,连生跪坐起来,他费力地脱掉外衣,将杯垫一个个捡起来,然后扎成一个包裹,最后再把画册小心地塞进怀中。
连生费了半天劲才爬起来,他站在原地,茫然地四下里观望,该往哪里去?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存在的必要吗?
尚文正在凿榫眼,一个没留神砸了手。他放下锤子,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鲁文昭看见后说道:“没事吧,快给我看看。”
尚文将手指塞进嘴里,又吹了半天,然后说道:“没事没事,就是砸了一下。”
鲁文昭嗔怪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尚文站起身,心里觉得不安定。他抬头看看天,刚刚还阳光明媚的,怎么乌云突然就压上来了。
鲁文昭也抬头看了看天,说道:“看样子又要下雨,把工作台搬进厢房吧,之后天也冷了,就在屋里干活儿好了。”
尚文应了一声,开始收拾东西,心里想的却是:连生没事吧?
暴雨冲刷着山林,树枝不堪抽打,纷纷在这天地的怒气中卑微地缩起身来瑟瑟发抖。
平素干爽的山坳间,此时罕见地汇聚起了水流,如同小溪一般顺着山势奔腾出去。岩洞旁用来遮挡的柴草早已不见踪影,唯有屏风在洞口坚守,将飞溅的雨水牢牢地挡在洞外。
尽管雨声轰鸣,但是丝毫没有吵到洞内床铺上的连生。
他蜷缩着,被子温柔地替他遮去了陡然而降的温度,也暂时替他隔绝了世上的恶意。这小小一方岩洞,是他最后的容身之所。
连生没有哭,眉头也没有紧皱着,他只是在睡,睡得那般深沉和香甜。如果此时有人闯进来,也许会认为他已经跟这岩洞融为了一体。
安静。
安静里往往也孕育着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