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前尘往事过如烟（1/2）

“那年的夏天那么热，可是我在潭子里冻得像冬天里的乌龟。”小鬼龇着牙难看地一笑，“哎，其实潭子里也挺舒服的。”

她的眼睛里透露出悲伤，脸上却装作无所谓：“我这次想入我阿妈的梦。就想知道她有没有忘记我。”原本昂着的头如同压着千斤重的铅块低低垂下。

母亲在吴道的眼里就是母老虎的代名词，他的母亲身手了得，脾气暴躁，上可除妖降魔，下可训夫驭儿，吴道生活的环境令他无法对小鬼的境遇有太多的共鸣，因为如若是他掉进潭子里，他的母亲二话不说一定会跳进潭水里，给他脑袋上再来一脚，把他整个人踩得眼冒金星。不过，她的母亲应该不会让他真的有生命危险。

吴道静静地听着小鬼讲完她的故事，难得温柔地伸手摸了下小鬼的头：“我会让你和她见一面的，不过，你可以好好跟你阿妈告别。”

小鬼的眼睛里盛着泪光，感激地仰头看吴道，而后重重地点头：“嗯！”

……

清水疗养院在一个偏僻的郊外，出行不方便，但胜在这里环境优美，气候宜人。钱小林这些年赚了些钱，于是便将老太太送到了清水疗养院。他妻子早就抱怨伺候老太太累人得很，这样一来妻子也能高兴了。

太阳温暖地散发着光和热，空旷的疗养院里间或听见一声鸟儿婉转悠扬的鸣声。钱老太太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往前走，和煦的风吹过她满是皱纹的面容，老人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

护工将钱老太推到阳光正好的地方，细心地帮她正了正帽子，又掏出纸巾擦掉老人嘴角的口水。老太太在温暖的阳光的照耀下，不一会儿就眯上了眼睛，呼吸声也渐渐均匀起来。

小鬼在听到那一声响指声后坠入了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她站在白色世界的中心，四周只有白色让她无所适从。她不是入了阿妈的梦吗？这一片白色又是什么地方。

小鬼大失所望，她盘腿坐在了地上，果然吴道那小子还是不靠谱，无聊地抓起地上如同沙子般地物质，那雪白的粒子在她手里滑落，落在地上与地上的白色粒子撞在一起，化作烟雾，缭绕于空中，像飘在白水里丝丝缠绕的墨水，然后消失殆尽。

她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在那个马路旁边了，身边有着一大群小孩，有的已经有大人模样，有的还是爬着的婴孩。

那时候她才知道她已经死了，再也回不去了，可是死是什么概念，她其实也不是特别清楚，只知道她再也不能回家，可是她还想回家见见家人。等到她有了一些力量，回到家里，才发现家人在看到她做的一些事情或者单单看见她的虚影也会吓得瑟瑟发抖。她的母亲因为脖子上挂着一块祖传的翡翠佛像，让她近身不得。可是她又是多么喜爱她的阿妈，哪怕最后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她也忍不住想要亲近阿妈。

再后来世事变迁，她也知道了许多事情，不再是一个四五岁的小鬼，阿妈一家搬去了省城，离她越来越远了，她因为能力，也因为不想让家人害怕，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搬家的那天夜晚，星河灿烂，硬是将夜晚照得如水透亮，她很怕这样的夜晚，像是她被水包围无处可逃那样。但是那一天晚上她还是出来了，二十多岁的小林长得像她阿爹那样魁梧有力，小鬼还不到他膝盖那里，那一晚小鬼再一次感到难过，如果她还活着是不是也会像小林那样，长高长大。

又过了漫长的二十来年，她原先在身边的小鬼全都重新入了轮回，早就忘却了前尘往事。她记得有个朋友问她：“你怎么不去投胎啊，留在这里有什么意思，跟我一起走吧，今晚我们就跟鬼差一起走？”

小鬼飘在树枝上，望着明月，将自己躲在树影里，她笑着说：“那样的话，我就什么都忘记了，总有些事情我不想忘了，如果我忘记了，世界上是不是就没有人记得还有一个女孩叫做小莹，她曾经作为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哪怕只有四五年。”

随手摘下一片叶子抛在空中，看着叶子随着风慢慢飘落。

她的朋友略微思索了一下，又说：“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该忘的早就忘了，别人忘了，你也应该自己忘了，等再回来又是一个全新的自己，这样不好吗？”

“我还不能忘了自己，”小鬼说，“我还想看看她是不是还记得我。”

最后谁也没能劝动她，她的身边的鬼一批接着一批换，她最终也成了那一块最老的鬼了。资历最老的她再也没有去找过她的家人，她知道她的家人急忙搬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她出现在那个家里过。脚下一动，就会扬起一片白色的粒子，浮动在脚边，像极了天上恒星的光圈。

确定不会看到其他任何东西了，小鬼才恋恋不舍地从地上站起来，风带起一圈白色的粒子，围绕在小鬼身边。

吴道把她弄到什么地方来了啊！

小鬼呆呆地站着，直到吴道的响指声扯她重新回到现实。

“什么鬼！你送我去哪里了？我根本没有入她的梦。”小鬼骂骂咧咧。

吴道看着她气势汹汹地指责自己，从怀中掏出一块八卦镜，举到她面前说：“我就是送了你入梦，好吗？你所处的地方就是她的梦境。”

八卦镜在吴道手中隐隐约约散发出微不可查的金光，小鬼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脏话生生被憋在嘴里，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发光的八卦镜。

吴道的声音犹如空谷回音，又犹如天外之声。

“观古往今来，晓前尘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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