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落梅(1/2)
陆琅还看着梅二郎,他已经一动不动,但却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死了。
多半是没死的,陆琅见过太多。他就是一个将士,而将士不会任由自己躺着死去,哪怕他们身中万箭,也会把腰身挺得笔直,站着死去。
王竹石愣神地看了会儿梅二郎,但他再没有走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他只抓住了陆琅的袖子,“你的伤!”
陆琅呼吸不稳,声音也在颤动,“没事,没伤着要害。”
王竹石不敢苟同,严厉地看着他。
陆琅却更关心梅二郎,他眼角瞥见一抹橘光,自远处上下微微浮动而来。
是阿九。
他听见了声响便起身过来看看。
王竹石与陆琅没有阻止他,阿九便走近了。
那纸灯的光很弱,只能照见脚下边的一小片地方。
那光就这样扫到梅二郎的破布鞋上,上头都是泥与灰,紧紧地裹着那双脚。
阿九屏息往上照去。
梅二郎的脸便清晰了。那是一张可怖的脸了。
布满伤痕,皱纹坎坎,现在那双眼睛也微微瘪了下去。
他的嘴皮干裂,整张脸像是一片经历了常年干旱而开裂破碎的土地。
陆琅看着那张脸,觉得他更熟悉了,就像他见过的许多死士,他们大多都忘怀了生死,只为了一个可笑的信念坚守一切。
那抹光在抖动,阿九颤着声问道:“大人?这个怎么办,要去请顾大夫吗?”
王竹石默然,石像一样,一动不动。
陆琅却察觉到梅二郎动了!
那只手抽动了一下,梅二郎竟又直起了身来,他脸上血泪滚滚而下,口中“啊啊”地叫着,对着陆琅的大概方位跪行而来。
阿九的纸灯彻底晃动了,朝后退了几步。
陆琅眸色闪动,所有的事情都在顷刻之间解决了。
那把刀没入了梅二郎的胸膛,刀刃统统刺入,血都没溅出来。
微光闪过,陆琅注意到他房门前的纸条。
那是梅二郎一开始趴在地上写的,笔还滚在门槛旁。
陆琅在黑暗中拾起它来。那张纸条已经被血润湿,软趴趴地躺在陆琅掌心里。
王竹石没有察觉他的动作,他现在整个人都在混沌之中,在盘古也劈不开的黑暗里。
乌云下,梅二郎就在一片寂静里,跪着死去。他的背挺得笔直,头颅依旧抬着,胸膛前插着那柄匕首。。
他的胸与背很单薄,纸片儿一样,脸上却刚毅又肃穆。
他的确是个将士。
——
陆琅刚自己处理完伤口,薛允青便接到消息赶来王府,马车还未停稳就径自跳了下去。
这个没有月光的晚上显得格外的长。
正厅已经燃了灯,火盆摆在王竹石的身旁。
小桌上是先前阿九从桑阿婆那里取来的烈酒。
王竹石给薛允青倒了茶,给自己斟了酒。
薛允青没有喝他的茶,他的脸色铁青,“到底怎么回事?”
陆琅回答道:“我动的手。是他想来杀我们。”
薛允青难得还声音轻柔,“不可能!他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想要杀你们!”
王竹石道:“那可否请薛大人告诉我们,这个梅二郎,究竟是何人?”
薛允青吮了吮下唇,“……他是个戍边将士。”
“守的是哪一座城?”
“米崇。”薛允青吐出来的两个字虽轻,却掷地有声。
震得陆琅浑身一颤。
“米崇早已在十年前失守。”王竹石淡淡地说道,“听说……血流成河,没有一个幸存下来的人。”
北戎绕城三年、久攻不破的米崇城,不知为何一日城门大开,北戎不费吹灰之力地进了城。
屠了城。
全城的人、包括戍边的将士以及前线的十万大军,三日之内,没留一个活口。
“那他为何不愿回京!”王竹石厉声道。
薛允青没料到王竹石对这个幸存者这般上心,“他哪里是不愿回京,他是被迫前去夺城!但他在米崇屠城中就已经断了一臂,你叫他如何再上前线!”
王竹石愕然地看着他。
“他是逃出来的啊!”薛允青终于吐露实情,“他一路从米崇来到京城,只是他的铁牌已经丢了,军中也无人认得他,他便只好流浪各地!我也怕他受了死刑,才不得已把他暂时藏在家中。”
没了铁牌证明身份的将士,便是已经死了。擅自逃离的兵,一旦被抓到,面对的便是死刑。
想来陆琅在那屏风后听闻的呼吸声便是属于这个梅二郎的。
王竹石紧紧一闭双眼,偏过了头去,看着那桌上的烛台,灯芯已经快要没入油中了。
“那……”王竹石看着那灯芯,声音那么轻,“那他有没有告诉你……他有没有……米崇那一战后没有别的幸存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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