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苦处(1/2)
云松山山雾浓重,厚布一样的盖着。
山的向阳侧树木丛生,挨得极紧,几乎不容人插步其中。
阴侧却是荒芜一片,徒留杂草,多是野坟。
梅二郎的墓在偏高处,山云雾绕,僻静得很。
王竹石没有多做礼节,他在坟前洒了烈酒,念了两句经文。
薛允青倒是拜了拜,他再站起身来时问道:“为何选了这个位置?”
王竹石手上摸着佛珠,“这里安静。他生前不得如意,让他死后留得净土也好。”
薛允青把头点点,“那为何不用木棺?”
王竹石沉吟道:“我擅作主张罢了。”
几人站了会儿,到底是山间阴寒,薛允青作揖告辞。
王竹石也受不得这般寒气,他对陆琅道:“回去吧。”
陆琅却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那双肩僵硬地绷着。
王竹石也不多说,“我在山脚下等你。”
随后陆琅便听着王竹石一深一浅地脚步声,慢吞吞地下山去了。
阿九在旁边扶着,路也不算湿滑,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情。
陆琅待王竹石走远了,他却猛然对着那土堆跪下。
他从怀中取出那把匕首,深扎在一旁,刀锋尽数没入土中。
梅二郎的那把刀,他已经趁着王竹石不注意塞进了裹着梅二郎的竹席里。
愿他在下头有件武器伴身吧。
远处隐隐传来振翅之声,几只寒鸦已窜入云层。
陆琅原在北戎就常见这种鸟类,近乎全身乌黑,叫声显得凄厉。
他抬头望过去,却是什么也看不见。那几只寒鸦早就不见了踪影。
陆琅看了会儿,便深深低下头去,坐正了。
他心中念道:梅二郎,你与我一场相识,我却为了隐瞒身份而害死你,我不求原谅。曾经的家大约是真的寻不着了,北戎便是我的家。
他猛然一磕头,这一下磕得是极为用力,额角登时渗出血来,泠泠地顺着肌理淌落。
因为手脚快了,而害了你,令你断了舌头,失了双目——待我下了地府,我定会让你一一讨回,绝无二话。
而后又是磕了头。额角的皮彻底蹭破了,粘着土灰,实在狼狈。
抱歉……
最后一个磕头,陆琅久久没有抬起身来,他耳朵里响起了各个声音。
战场杀伐之声、马蹄哒哒之声、刀剑出鞘之声、人头滚落之声……
这些声音从小伴着他,直至如今,似乎命里除了战场,便再无其他。
他不知何为家,所以就算不知道身世也罢了,只是——
他缓缓抬起身来,跪得笔直。
“抱歉……”
——
秦松年查的消息送过来了。
他的确聪明,把纸条塞进了梨树苗的根里头,借着送礼的名头,和一些瓷器玉器一并送进来了。
不过这个送礼的名头,写的却是薛允青的名字。
先前也有不少官吏给王竹石送东西,帮他修缮这个破败多年的宅子。只要是花花草草,王竹石都收了,其他一并退还。
这次王竹石也收了梨树苗,将其他退还。
“陆琅,”王竹石蹲下身去,挨个查看了一下树根,顺手把纸条收入袖子,“这些树苗都不错,麻烦你搬去西院吧。”
陆琅试图拒绝,“冬天不适合种果树吧?”
“适合长根。”
“西院的雪还冻着呢。”
“哦,那就再劳烦你帮忙铲一下吧。”
“……”
王竹石便又道:“行了,还是阿九去吧,他比较在行。”
陆琅抬头看他,那双杏眼弯起来了。分明是个不喜热闹、清冷雅致的人,却总是为了这样的小事展笑。
他一笑,就像是荒原开出了花,冰雪化成了河,带着一种别样的生机盎然,教人眼前忽而明媚。
王竹石转身很快,那笑脸也很快看不见了,就看着那枯树般的萧瑟身影晃着远去。
王竹石走得很慢,但他实在不想走得这样慢,现在他快要冻成冰了,只想要快些进屋去。
屋里的火盆早就燃起来了,噼里啪啦地细响声教他格外安心。
那是江河归了海,枯木逢了春,没有这样的温暖,王竹石是活不下去的,会干旱,会枯亡。
王竹石扶着小桌坐下,他没有先看那秦松年送来的纸条,先是把手靠近了火盆暖了暖。
他的手指冻得发白发紫,显得格外的瘦。
小桌上摆着茶具,只是里头的茶还是昨夜的。王竹石的便伸向了那壶凉了的酒。
这个壶长得奇怪,细长、白净,倒像是观音手里头的玉净瓶。
王竹石一边取了些火石,一边把酒倒入爵中开始温酒。
他做完了这些才展开那纸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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