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往事（1/2）
站在高二即将结束的尾巴上，他们已经是准高三，还有不到一年，大家就会在那场大型战役后各奔前程。
下午最后一节课，宁夕帆看着桌上的政治习题有些心烦，前桌座位空荡荡的，从早上开始他就没见到王冰的影子，他一开始倒没在意，王冰偶尔会翘课或者请个小假，但一般都会发消息通知他一声，可今天整整一天手机却没有丝毫动静。
吊扇吱吱呀呀吹着热风，晃荡着仿佛随时能掉下来造成一场诡异事故，宁夕帆把季晨给他写的回信扔进抽屉，高二这一整年他和季晨都维持在一种模糊不清的朋友界限里，俩人都心知肚明心甘情愿，挺辛苦，却也能苦中作乐。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宁夕帆骨子里的浪漫文字情结作祟让他开始给季晨写信，他每周都抽出两节课的时间，拿张精心挑选的信纸铺张笔墨，有时候写写丑蛋的吃喝拉撒成长情况，有时候写写最近看过的书听过的歌，有时候也会写他对这个世界的感悟，和每个青春期文青一样，用尽心思去矫情去爱，他觉得这情意值千金，就算只是感动自己。
每个周日的晚自习上课之前，他会揣着这周的情意爬到教学楼顶层，把它塞到季晨手中就潇洒离去， 像个完全不计回报的分享者。
可季晨每次都会给他回一封信，信里先写检阅内容后的简短点评，随后再附上他亲自手写的高中数学英语知识点详解，毕竟他们分了科，季晨再怎么嚣张也没法对政史地指点江山，只能拿数学英语开刀。
好在宁夕帆也算争气，没辜负季学霸一腔劫富济贫的热血，学习成绩在这一年里得到了稳健提升，在季晨扶贫项目强力支撑下，逐步摆脱贫困走向了小康。
他本人对此毫无感觉，觉得考班级倒数或是中等并无太大差别，倒是徐春宁夸过他一次学习进步了，肯努力上进是件好事。
放学铃响起的时候宁夕帆从纷乱的思绪里回过神，明天要举行期末考，同学们都开始收拾书准备清考场了。
王冰的同桌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一部分准备先带回宿舍，她有些发愁地看了看宁夕帆，问：“夕帆，冰冰今天怎么没来啊？她这书怎么办啊？我先把我的这一半儿带走，晚自习下课把剩下的带走，要不我再找个人帮她把书也搬走？”
“你先回去吧，我打个电话问问她。”
宁夕帆有些烦躁地跑到厕所掏出手机给王冰拨了个电话，提示音告诉他对方关机了。他又回忆了一下昨天一整天，试图找出些关于王冰身上的不和谐，很正常啊，早自习没迟到，听课态度和平常一样随性，午休来的时候还给他带了一杯冰沙，晚自习下课的时候还跟他说了明天见。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他洗了手刚准备转身回班，就被人从身后轻轻撞了一下，宁夕帆有些恼火地回过头，看到离京也刚从里面出来，甩着手上的水问他：“你刚给谁打电话呢？我都听到提示音了。”
“王冰…”宁夕帆看着他，突然灵光一现，“她今天没来，明天咱们考试，我得把书给她送过去，你要不要一起？”
离京皱皱眉，“你自己去不得了。”
“我不知道她家具体位置。”
离京笑了笑，“简单，我告诉你就行了。”
宁夕帆：“…….”
“书太多了我一个人搬不动。”宁夕帆终于认了输服了软，“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离京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这才乖，有话直说多好。刚好我有季晨电动车钥匙，咱俩骑他车出去。”
“你借了他车能不能把钥匙还给他？”宁夕帆觉得有点堵，都一年过去了，他还是一见到离京就浑身不舒坦。
“有什么关系？一个车钥匙而已，他一周回家一次的，平常都是我帮他充的电，这不你刚好也能用的上，他想要直接去我们宿舍找我就行了，你不会忘了我和他就住对门吧？哦，考完试我们和理AB班还要一起补课，真羡慕你们，暑假都比我们培优班的长…”离京边说边拆了个棒棒糖递给他，“别生气，请你吃糖。”
宁夕帆瞪他一眼，没接他的糖，在心里念了无数遍他奶奶从小教给他的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不行，还是他妈的非常生气。
离京把那颗糖塞到自己嘴里，长腿一跨进了他们班走到王冰座位上开始收拾书，他把抽屉里的先全部拉出来，又把书立夹着的那部分一分为二递给宁夕帆一半，“抱好，赶紧走了，我晚自习之前得回来，我们晚上有个小测验。”
宁夕帆嗯了一声从他手里接过书转身就走，离京抱起剩余的部分，又扫了一眼抽屉，发现里面还有张皱巴巴的答题卡。
“走了。”宁夕帆在门口回头叫他一声。
离京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猛地退回去拿出抽屉里那张纸，他打开一看，上面用签字笔简单画着四个小柴火人，坐在一片乱糟糟看起来像草地的地方，头顶上有个圆圈，大概是太阳或者月亮....
他心里突然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这幅画并没有什么问题...那四个小人应该是他自己，王冰，季晨，宁夕帆，但他总觉得王冰在画这幅画的时候情绪可能不太稳定....像是发呆的时候无意识乱涂的。
宁夕帆再次感到了不耐烦，“喂，你磨叽什么...”
离京突然翻转过那张纸，看清了上面的内容，他瞳孔猛地一缩，然后快步冲到门口对宁夕帆说：“快走！”
掉在地上的那张答题卡上写着五个字：我真的好累啊。
上午刚下过一场暴雨，天气闷热闷热的，地面上到处都是水坑，离京开电动车载着宁夕帆都不带看路的，俩人裤腿上溅的到处都是污水，宁夕帆感觉离京有些疯，却也懒得搭理他。
“王冰...昨天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离京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被风吹的有些模糊。
宁夕帆被他问的心里一突，莫名有些紧张，他又想了想，回答道：“没有啊，完全没有，怎么了？你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那她...有没有跟你讲过她的家庭关系什么的....”
“没有，你还不知道她吗？天天除了花痴她喜欢的男团，就成天没心没肺的。”宁夕帆心里的不安渐渐强了起来，他想不通离京问这个的原因，王冰家庭条件很不错，在这个小县城里可以说得上是上等阶层，她爸是某局处长，妈妈是县医院妇科医生，她又是家中独女，从小被当成宝贝明珠......
宁夕帆想着想着突然觉察出些违和感，他记得王冰考进C中的时候成绩是非常优异的，通过她身边那些一起长大的发小来看，她们都非常符合从小到大都是乖乖女类型的标准...可是王冰高中之后好像突然转性，学习成绩直线下降就不说了，经常翘课去网吧，和个别男生有感情纠葛...难道是叛逆期来的太晚？
可这些放到她身上也没那么冲突，乖乖女的优越与骄矜她一分没丢，傻乎乎的单纯与直白也一分不少。宁夕帆想着想着，脑海里突然闪过些片段，他有些犹豫地戳了戳离京，说道：“她...好像，貌似，跟我说过一次她爸妈关系不太好，她说她们家三间卧室，一人睡一间。”
离京握紧了车把又提了速，那些过往的片段随着呼啸的风声灌进他心里。
高一元旦晚会那天晚上，王冰面无表情跟他说，可是抽烟又能解决什么呢？就像一个人靠吃安眠药也依然无法获得睡眠一样。
王冰随身携带的钥匙串上的锋利小刀。
有人跳楼那天，王冰问他，你说，一个人连死都不怕，怎么会害怕活着呢？
该死，以他心思的敏感程度，早该察觉到的。
站到王冰家门口的时候，宁夕帆一颗心忐忑的都要跳出来，他看着离京崩得死紧的一张脸，觉得眼前紧闭的房门看起来都有些恐怖起来。
离京咣当当地开始敲门，或者用砸来形容更恰当，外面的风又刮起来，一闪而过的闪电照亮昏暗的楼道，紧接着随着一声轰隆隆的雷鸣，门被打开了。
门后站着一个略显老态的短发中年女人，脸色蜡黄，头发看起来有些谢顶，但仔细辨认的话还是能看出她年轻时端正漂亮的五官。
离京的脸色依然很差，他几乎没有等到女人说话，就要直接闯进去，宁夕帆慌忙拉住他，问道：“阿姨您好，这里是王冰家吗？我们是她的同学，她今天没去上课，明天要考试了，我们把她的书带过来了。”
女人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了他们半天，然后说道：“进来吧。我是她妈。”
宁夕帆和离京一脚踏了进去，把那些教材习题各科卷子往门口地上一放，房间里房门紧闭，窗户也被窗帘遮的严严实实，只能看到客厅和走廊一小块地方。
离京问道：“王冰呢？她今天怎么没去上课？”
那女人拿了个苹果坐在沙发上啃着，伸手指了指其中一间卧室，“里面休息呢，急性肠胃炎犯了。”
宁夕帆明显感觉到离京松了一口气，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那女人又问：“你们和她什么关系啊？都找到家里来了？”
宁夕帆：“朋友...”
“什么朋友？她在学校谈恋爱就算了，还一次招惹两个？怪不得成绩越来越差...”
“阿姨，我们真的只是普通朋友。”宁夕帆解释了一句，觉得王冰妈妈看起来有些神经质。
离京按了按他肩膀，“你先坐这儿陪阿姨聊会儿天，我进去看看王冰。”他也没有征求王冰妈同意的打算，直接走过去敲了卧室门。
里面传来王冰的声音：“进来吧。”听起来有些虚弱，然后离京走进去关上了房门。
宁夕帆在王冰妈目光审视下如坐针毡，他能感受到女人对他毫不友善的态度，只好硬着头皮寒暄，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雨声伴随着雷声落在雨搭上嘭嘭直响。
过了大概20分钟，离京从房间里面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伞，宁夕帆慌忙站起身问他怎么样了，离京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淡漠，“没事儿，你进去和王冰聊聊，我先回去了。”
他看了坐在沙发上的女人一眼，什么都没说，掏出电车钥匙扔给宁夕帆，“一会儿你走的时候雨停了的话，你就把车骑回去，没停的话先放这儿，路上注意安全，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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