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混账话(1/2)
每年此时,张君初都会觉得颇为不自在。母亲风雨无阻,匆匆上山;父亲贴身跟从,小心翼翼;同胞哥哥欣然前往;茫然无知,就他一个人揣着满心的疑团,脑子乱成浆糊,眼前明明横亘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却总是想不清看不明。
山里的雨总是来得格外快,他和张砚安躲在树下,旁边是张志,拿着酒壶,有一搭没一搭地嘬着。张君初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悄声道:“爹,你又惹娘不高兴啦?”
张志瞪了他一眼,神情凶恶,张君初却毫不怕他,冲着他挤眉弄眼:“爹,别不好意思说嘛,你又不是第一次惹娘生气,这不是还有我们吗,你说说娘为什么生气,我们去劝娘。”说着话,他又推了推一脸置身事外的张砚安:“砚安,你说是不是?”
张砚安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斜倚着树根数树上的叶子:“就你心思多,我可不理你。”
张志斜斜地瞥了坐在远处的人一眼,不自觉地放低了些音量:“今天你母亲心情不好,你们安静些。”
张君初觉得无趣,咂了咂嘴,“砰”的一声靠回了树旁:“好吧,我闭嘴。”
远处的女子偏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抚摸着食盒上的花纹,嘴角浮上一丝温情。
过了一会儿,雨停了,女子拍拍身上的泥土,拎起食盒继续往上走,边走边回头,冲着后面的几人道:“快到了,你们注意些脚下。”说罢,又特地遥遥点了点张君初,语中带着几分严肃,调子却温柔:“可不许再欺负砚安。”
半山腰处立着一座无名孤坟,上面却是干净,一看便是常有人来清理祭拜。女子先是招手把两个孩子叫过来,让他们恭恭敬敬地冲着坟墓叩了三个响头,她看着坟前跪着的两个孩子,只觉得日子过得真快,不过一年,两个孩子就已经长得这样高了,她若是泉下有知,也该心有宽慰。
张志一直远远地站在树旁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地上的石头往山下踢,酒壶晃晃荡荡地挂在腰间,和腰间的佩刀撞得啷当作响。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和你们父亲在这里陪她说说话。”女子似有些累了,垂着眸子,看向那个食盒,眉眼间带了几分愁:“你们两个要好好读书,她会欢喜。”
张君初刚想问些什么,就被张砚安拽着袖子拉走了,临走时还疑惑地望着那座无名孤坟,心中的疑惑燃成熊熊大火,几乎要把他焚烧殆尽。
张志向坟茔走近了些,却又很快停了脚步,略带尴尬地搓了搓手:“你...替我多拜一拜,我喝酒了。”说罢又往后退了几步,拘谨地站在了一旁。
“她怎会在意。”女子跪在坟前,语气平静,把食盒缓缓打开,将小菜摆得整齐。“你救了她,还救了她的孩子,如此大恩,即便是以命报都不够,几分酒气算什么。”她扭过头去,望向张志,明明是笑,垂眸时眼里却隐了半分水光:“十多年了,我才是真的无以为报,对不住你。”
张志有些慌,连连摇头,长叹道:“明明是委屈了你,怎说出这样的话?”他顿了顿,不去看眼前的人,低头盯着鞋面。
“能这样,我就很知足。”
张君初偷偷地在桌子底下翻着《大雍纪年》,一边拿被啃得乱七八糟的指甲在书上划着圈圈,一边偷偷看着对面仍在认真温书的张砚安。他们明明就生得一模一样,偏张砚安为人沉稳些,桃花眼在他脸上也不显得轻浮,配上一双小山眉,反而衬得他温平正气。而他自己却一向心思活络,眼尾略挑又唇红齿白,单站出来,倒是真看不出与张砚安是一对双生子。
“你盯着我做什么?”张砚安皱着眉看向张君初:“你好好温书,少惹母亲生气。”
“我是等你,等你,知道吗?”张君初冲他吐了吐舌尖,一副幸灾乐祸的语气:“你先担心你自己吧,昨日母亲还问起你的功课呢。”
他说着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戳了戳张砚安的手,表情严肃,问的话却是欠打:“诶,你说咱们念书的银子是哪儿来的啊?”
“还能从天上飞下来不成?当然是父亲母亲劳作所得。”张砚安一脸的莫名其妙:“君初,你我虽然不事生产,但也是见过众生劳苦的,怎么问出这么蠢的话?”
“不是不是,我是说——”张君初蹭了蹭,挪到张砚安的旁边坐下,“母亲做绣工,父亲跟着走镖,这些我都知道,我是说......”
“你到底要说什么?”张砚安把书和笔往桌案上重重一搁,翻了个白眼,盯着张君初:“你快说,不然晚上自己洗衣裳。”、
“我说我说,你不觉着......咱们念书太便宜了些吗?”张君初一脸疑惑,低头抠着自己的指甲:“咱们念书,怎么既不给先生交束脩,也不用购置书本?”他又压低了些声音:“而且你没发现吗,咱们和乡下的私塾教的也不一样,他们学《论亲君》,咱们学《国之本末》,咱们学《觉迷录》也比他们的多了十几章,怎么咱们学得多,钱反而还少了?”
张砚安盯着他看了半天,长叹一声:“君初,你有惦记这些的功夫,还不如想想今晚吃些什么。”说完,又望着天叹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冲着张君初语气严肃:“还有,今晚你自己洗衣裳,我要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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