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 雨过天青云破处(1/2)
楼外车马喧哗,楼内却格外雅静。一扇绘着翠鸟的屏风撑在谢珩身后,四周皆落着浅绿的纱帷。两素衣女子抚琵琶,另两人着桃衫,侍奉于谢珩左右。
“茶与茶食像是一对两相清欢的知己。茶,喝久了就显得寡淡,还有饥饿感,就不得不配上一两味茶食。茶味清香甘冽,茶食就得小巧精致,像这里的牡丹糕便很好,香糯可口,难得的清爽。”
谢珩悠悠转动着茶盏,斜斜坐着,左手将牡丹糕推给李淮生,示意他也尝尝。
李淮生浑身不自在,这里的一切都太过“阳春白雪”,衬托得自己愈发粗陋。桃衫女子也许是因为新奇吧,偶尔丢来脉脉秋波,他都连忙垂下头回避。不像谢珩,左拥右抱如鱼得水,喝茶装逼游刃有余,只见他唇轻轻在杯沿上一碰,做深沉状道:
“这日铸雪芽,茶叶是上品,可惜水还次了一点。”
喝口茶而已,哪来的这么多讲究。李淮生默默饮一口,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同。
“以前在我们家,都是用白牛乳配它的。晚上取新鲜的牛乳,加上日铸雪芽,文火慢煮成奶酪。茶香清淡,乳香浓郁。哈哈,这还是我先发明的方法呢,你们以后不妨一试。”
试你马呀,又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牛乳,李淮生突然想到那个“何不食肉糜”的典故。不过几位姑娘倒是对此很感兴趣,缠着谢珩多说些新奇故事。
“谢公子,你为何偷跑出来?侯府还有人敢亏待你不成?”
“是呀是呀,到底发生了什么?说说嘛。”
“说来话长。”谢珩轻咳两声,环着两女子的纤纤细腰,倒是大言不惭:“我老爹啊,从小到大从来不管我,这次却非逼着我娶亲,你们说,我一个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江南才俊会这么早娶老婆吗?人啊,年轻时就要风流无限,一旦成了亲人生就折损了大半,我可不会去听我那老爹的屁话。”
这几句李淮生听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就是:我还年轻,我还能浪。
“逃婚?那一定有人来抓你吧?”
“肯定的嘛,不过谢侯爷要面子,不会声张,最多派一路保镖来追。而且他们猜不出我要去哪。”
李淮生瞥了他一眼,顿悟了在船上谢珩为何临时起意前往灵山。当时居然以为“她”要和自己远走天涯,真是傻到了极致。
“公子要去哪呀?”
“秘密。”谢珩浅笑。
李淮生想到这两天路上种种,心中窝起一股无名火,拿过那小巧玲珑的牡丹糕猛地咬了一口。
“喂!”
谁知谢珩突然大叫一声,吓得他一个激灵,停止了咀嚼,一霎时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他身上。
“哪有你这样吃茶食的?牡丹糕不是大口咬的,得从角落一点一点细嚼慢咽,静静品尝才能感受出花瓣的甘甜......”
姑娘们掩面咯咯笑起来。
李淮生的脸颊烧得绯红,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滑稽的猴子不慎被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终于忍无可忍,咬牙小声道:“叨逼。”
“哈???你说什么?你骂我什么?”谢珩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拍案而起:“你你你......你个村夫!”
他毕竟是个文化人,实在骂不出“逼”。
“我真是一片好心喂了那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是谁在养你?付你每月三两还包吃包住你有什么不满的?”
“我就是看不惯你这种挥霍着父母的钱还整天挑三拣四拽啊拽的纨绔子弟。”李淮生——当然没有骂出口。
他在桌下攥紧了拳头,把呼之欲出的怒火强压下去,全身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没办法,他需要三两银子,非常需要。所以必须得忍。
深吸一口气,他低低说:“我出去一下。”然后起身离席,掀开纱帷,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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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正搭伴才一天不到,李淮生觉得自己已经到了极限。
日渐西斜,洄州的街道上,少年背着剑慢慢行走,仰头望向天边的云霞。
家乡也有很美的落日。每当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洒满了田野,将世界镀上一层金黄,劳作的人们都会放下手中锄头,伫立观看,连牧童的牛都停下了脚步,在田埂尽头轻轻摇晃尾巴。
可惜,如今一切都荡然无存。
李淮生买了一小壶酒,平缓地边喝边走。他来洄州也是有原因的,现在短暂地甩开了谢珩,是时候处理自己的事情了。
他掏出一张便签,摸索着找到了上面的地址。
这是一间拥挤在迷宫般的小巷中的低矮平房,瓦楞上杂草冲天,门口钉着一块破旧的木匾——“青空屋”。
穿过阴暗幽长的过道走进去,豁然开朗。眼前一方庭院,一间木屋,虽然简陋,但看得出是有人住的,灰紫的炊烟伴着青椒炒肉的香气徐徐上升,屋内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李淮生整了整衣服,在门上敲了一串江湖暗号。
笑声停下,“吱呀——”门打开一条缝。他走进去,不自觉把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淮生哥!”
“哥!?”
“哇,你可来了!”
灯火昏黄的屋内,三个看上去像头领的精瘦光头小伙顾不得吃到一半的饭菜,接连起身。其余人虽然不明状况,但也跟着纷纷站起来,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这个时候,李淮生觉得,这才是真正属于他的天地,他的江湖。由贫穷、荒草和烟火勾勒而出的江湖,而不是谢珩那个精致的、由金银翡翠和风月编制的世界。
“真是好几年没见了!哥吃过了没?赶紧坐下和我们一起。”
“怎么才到洄州?等好久了,兄弟们天天盼着你呢!”一小伙忙给他添置碗筷,神采飞扬地踩上凳子,朝大家招呼道:“给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大哥,李淮生、李少侠。他就是你们蔡师父最得意的弟子,可厉害了哦!”
“别在大家面前吹牛了。”李淮生微笑,青空屋还是老样子,像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他的视线扫过屋内一个个身体刚刚长开的少年,回想起当年,问:“这些都是青空屋的新学徒?”
“是。哥看着怎么样?是练武的好苗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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