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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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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川牵着傅岚生穿过抄手游廊,一路上傅岚生都不说话,他低着头,顺着容川的脚印落脚。

进了屋,容川将那木盒子摆在桌上,看向他身后的傅岚生。

见傅岚生的视线紧紧的锁在那个小木盒上边,容川叹了口气,朝他招了招手:“过来。”

傅岚生低着头,像只被雨浇透的没人要的猫崽子,耷拉着走过来也仍然不敢抬头看他的容川哥哥。

容川伸手抬起傅岚生的下巴,果然看见小孩眼圈红了,扁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容川看着他道:“去打开,把里头的坠子拿给我。”

傅岚生嘴角微微抽动,低着头去拿桌子上的木盒,抱在手心里打开了盒子,瞅见里面凝脂一般的白玉,一下就看怔了,他将那小小一个扇坠捧在手里,明明冰凉透骨,却又触感温润,傅岚生忍不住在手心里将扇坠翻了一面,想看看另一面又雕的是什么,就这样他将这个坠子仔仔细细看了个明白,是真的挑不出一丝毛病,才把东西递给容川。

容川接过那坠子,放在指尖欣赏,而后从怀中取出月影扇,月影扇的扇骨也是玉制,起初便是因着羊脂白玉如皎洁月影,才得名月影扇。

傅岚生不知这些,却莫名觉得这见了很多次的扇子有些陌生刺眼,连带着扇柄挂着一红绳赭色木头吊坠也格格不入,傅岚生吸了吸鼻子,心里难受起来。

他虽然年纪小,却不是分不清好坏,只是他没有钱,自然而然不会去看那些他买不起的,他只能从自己买的起的东西里面挑个喜欢的,就这也还是他干了好几天跑堂才攒够的钱。

他以为那已经是足够好的东西,容川哥哥也很喜欢,正是皆大欢喜,直到今天看见了一件更好的,更相配的东西,相形见绌,只有那块白玉衬的起容川哥哥一身白色锦衣,衬得起他清冷如雪的性子,衬得起他手里那把月影扇,而那块木头,其实根本配不上他容川哥哥。

傅岚生不想哭,因此咬牙把涌上喉咙的酸涩咽了回去,然而他眼眶早就情不自禁的酸胀发红,他用袖子蹭了蹭眼睛,也不抬头,就垂着脑袋闷声道:“容川哥哥……”他一开口,才知道自己嗓子哑了,又咳了两声,才接着发出声音:“你要是不要了……能不能还给我?”

那好歹是他蹲在地上挑了很久,又央求了卖扇坠的爷爷很久,给茶馆老板娘送了好几天的茶才凑够钱买的木头。

虽然比不上羊脂白玉。

可傅岚生甚至担心过木头有奇怪的味道让容川哥哥不喜欢,他仔细闻过了,是带着香味的木头。

傅岚生一眨眼,还是有滴眼泪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容川却没说话,傅岚生偷偷抬起头,只看见容川哥哥不知何时将那木头吊坠取了下来,换上了那块白玉扇坠,正垂眼看着自己。

傅岚生鼻子一酸,他想要伸手拿被容川哥哥放在一旁的那块木头,却冷不防听见容川开口。

“好看吗?”

是问他,罗明择送的竹节白玉坠好不好看。

傅岚生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眼泪溢满眼眶让他的视线都模糊了,他点了点头,抽噎着道:“好看。”

容川伸手用拇指擦过傅岚生泪湿的眼下,拉着傅岚生靠近了他的座椅,站在他手边,容川又指着那玉坠问傅岚生:“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容川语气平稳,就好像傅岚生没有哭哭啼啼,他还在书房教傅岚生识字一般。

傅岚生眼泪就没停过,啜泣着开口:“竹子。”他像个被先生罚站的孩子,脊背挺直不敢乱动,却一边哭,一边用衣袖抹眼泪。

“嗯。”容川应了一声,又问:“前一日教过你写“竹”字,可还记得?”

傅岚生点了点头:“……呜……记得。”

容川缓缓道:“竹有节,挺拔劲节,清雅澹泊。玉,石之美者,润泽以温,锐廉而不忮,君子五德。”他说完,伸手又拿起一旁的木头扇坠来,问傅岚生:“那这上面刻的是什么认得吗?”

傅岚生仍在掉眼泪,只点头:“兰花。”

容川拇指抚过上面刻的兰草图案,应道:“空谷生幽兰,淡雅高洁。芷兰生于深林,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困劳而改节。”他略作停顿,看了一眼傅岚生,将那木头吊坠放在白玉吊坠旁边,这才接道:“木者,春生之性,农之本。”

傅岚生有些懵,不知道容川哥哥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只是他胸口还下意识的抽动,打着哭嗝。

容川脸色逐渐变得严肃,开口:“傅岚生,你听懂了吗?”

傅岚生骤一听容川哥哥叫他,浑身一颤,抬起头,眼角还挂着眼泪,摇了摇头。

容川抿了抿嘴,看着傅岚生沉声道:“竹坚韧直节,兰幽芳淡雅,玉君子之德,木东方之行,万物始生。”

容川一顿,抬眼看着傅岚生,语气变得严厉:“玉雕竹,木刻花,孰好孰坏?”

傅岚生害怕的瑟缩了一下,后知后觉的怔住了,他琢磨着容川哥哥的话,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东西,然而一低头,眼泪又啪嗒一声掉了下来,扰乱了他的思绪,傅岚生不想去想了,他就是觉得委屈,觉得难过。

傅岚生泪如泉涌,抽噎着说:“玉好!……呜呜……他的贵!呜呜……”

他双手捂着脸,终于忍不住了,嚎啕大哭起来。

容川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了两下,他微微蹙眉,握着木头扇坠的手指下意识的用力,他看着傅岚生因为大哭而起伏的胸膛,容川抿成刀锋一样的嘴角也轻微的抽动着,良久,他叹了一口气,对于傅岚生冥顽不灵的怒意终究化作了无奈。

他知道傅岚生不是不懂,而是自卑了。

“不准哭了,头抬起来。”容川沉声道。

傅岚生打着哭嗝,缓缓放下了手。然而他一张脸,哭的涕泗横流,细密的眼睫也都被眼泪打湿,容川实在没法对着他说教,不由得又叹了口气,站起来推开了房门,叫仆人打一盆水进来。

傅岚生默默的低下了头,容川回到椅子上坐下,就见傅岚生每每快要停止哭泣了,下一刻就又开始掉眼泪。

也不知道到底是多委屈。

好在不多时仆人就端来了水盆。

容川开口道:“去擦擦脸。”

仆人站在一旁,见傅岚生哭也不多看,只是问容川:“庄主,午饭要送过来么?”

容川摇了摇头:“不急,你先下去。”

仆人退下,傅岚生自己擦干了脸上的鼻涕和眼泪,扭过头看见容川,就又有想哭的冲动,他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只是容川当着他的面,将那白玉扇坠取了下来。傅岚生还是忍不住偷偷抬起头,愣怔的看向容川。

“容川哥哥……”傅岚生喃喃道。

就见容川只是抬眸瞥了他一眼,将两个吊坠都放在掌心,然后拿起了那块木头吊坠,重新绑在了月影扇柄上。

容川这才开口,语气三分斥责,七分无奈:“傅岚生,我是先收到的你送的这块木头,为了这块木头,你跟我闹,跟我使性子,为了这块木头跟我哭过几回了?”

傅岚生脸上有些热,他想辩解,但心里又知道容川哥哥说的是对的,哑口无言的只能闷头听着容川哥哥说。

“我说过我喜欢这个礼物,是你觉得因为这玉贵,它就更好,我就一定要喜欢它多一些……傅岚生,是你认定它比不上罗明择给的玉。”

傅岚生一惊,抬起头对上容川凌厉的眼神,容川哥哥从来没有这么严肃的看过他。傅岚生一怔,沉默了。

容川接着沉声道:“我跟你说兰与竹,说玉和木,我是想告诉你,它们没有好坏之分,不像人,有人生来高人一等,有人生来卑贱低下。况且如果仅凭价格断定好坏,这天底下总有东西更贵、更好,我就永远不满足吗?”

傅岚生吸了吸鼻子,他知道容川哥哥的意思了,哑声道:“我知道了。”他顿了顿,又抬头看着容川接道:“对不起。”

容川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总算是点了点头,将白玉收回了盒子里。

傅岚生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凑近了容川,小心翼翼的问:“你不换了吗?”

“嗯。”容川应了一声,没打算再解释。

却不料傅岚生犹豫着,磕磕巴巴的开口说:“要不你还是换成这个吧,别人送你礼物,你不用就这样收起来放着他会难过的……而且,我……我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得,这是说了半天,傅岚生还是觉得玉好。

容川被他磨的忍不住抬眼问他:“那我不用你的,你不会难过吗?”

傅岚生吸了吸鼻子,声音哑哑的:“会,可是你已经对我很好了,我得懂事……”

容川抿了抿嘴,不打算再跟冥顽不灵的小孩计较这个问题,只道:“只是暂且收起来罢了,等过几日去找人改一下,做成玉佩也可随身携带,玉石作吊坠固然好看,不过月影扇不是普通折扇仅是手上把玩,终究不太方便,不如这块木头。”

“所以是真的,木头更好吗?”

果然还是个小孩,傅岚生语气里的兴奋又都映在了他的眼睛里。

容川几乎要被他气笑了,点了点头:“是,他不懂,刀光剑影,玉石一击碎了如何?”

全然忽略了月影扇整扇都是白玉制,会不会击碎其实全凭他个人功力,若是有意,木头与白玉,都可顷刻间化为齑粉。

没读书的傅岚生一辈子都不会懂。

兰和岚。

树谷曰田,木农之本。

玉石无味,草木有情。

容川认定的是那块木头最好。

今年的雪就没有真正停过,院里槐树下的雪人被傅岚生重新堆砌了无数次,体积比最初大了一圈,胖极了,显得滑稽可笑。

日子过的飞快,许是容川和傅岚生都心知肚明分别的日子近在眼前,傅岚生不再胡闹,容川也更加包容,两个人倒是相处的更加融洽,连斗嘴都变得更少,实在是一派兄友弟恭。

但不管傅岚生怎么扒拉着手指头算时间,也转眼就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他不能再拖了。

以往殷玄不到正月底就一定出关,他虽然对傅岚生不上心,但是若是知道傅岚生偷溜走了,是一定会出来寻的,真到那个时候,一切就来不及了。

傅岚生这几日都过的不太踏实,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殷玄就出现在他窗前,日有所思,连晚上睡觉梦里都会梦见殷玄过来找他。

他看见殷玄冷笑着站在他的床前,容川哥哥不知去了哪里,傅岚生背靠着墙壁,感觉殷玄缓缓靠近,他退无可退,这时候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是容川哥哥……

“呃!”

傅岚生猛的睁眼,坐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从他的脸上滑落。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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