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佛(2)(1/2)
金仙大长公主就是裴泽从阿万救回来的那位和亲公主。
这位公主命不太好,大宁一朝总共只有两位女子被丢出去和亲,第一个是宗室女,第二个就是她。贵妃所出,十岁得封邑寿春,备受宠爱的正牌公主被拿来做堵住胡人的嘴的礼物,史无前例。她十六岁就被她那个软弱无能的哥哥和没有脑子的嫂嫂丢出黑龙关给阿万可汗当小老婆,受尽委屈,而阿万可汗是个过河拆桥的王八蛋,拿了丰厚的嫁妆宠了公主几年之后兴师南下,把公主扔到大漠里放羊。公主放了三年的羊侥幸没死,靠喝羊血吃草根活了下来,阿万被裴泽一路打到都城后可汗把公主抓回来想挂在城头上逼宁军后撤,结果裴泽的师兄去阿万都城的墙头浇水冻冰的时候顺手把公主救回了大宁。
公主曾委身于胡人,回京之后的日子很不好过。文人书生嘲她没有气节风骨当年出了边塞就该一死了之,贩夫走卒下九流骂她淫娃荡|妇铁定是看上胡人家伙大才去和亲,种种流言蜚语足够逼死一个才刚刚饱经磨难的女人。更加不幸的是她回来后发现自己原本的封邑寿春变成了高家一个什么人的封邑,寿春公主没了,多了个寿春县侯,她几乎是被嫂子和侄子按着头接了个护国金仙大长公主的封号丢进城外金仙观里当了女道士。
在裴泽的印象里这位公主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妇人,有些逆来顺受。戈壁的风沙磨得她的脸和手粗粝得与边关苦寒之地需要干重活的仆妇没什么两样,粗看过去就是个北地常见的放羊女子,在她身上找不到任何十年前名动繁京引得琼林宴上状元求娶的寿春公主的影子。她才二十四岁,两京贵女在她这个年纪大多才生下第一个孩子,正和夫君琴瑟和鸣,她却已经历尽人间艰险只能在郊外的道观里清修。不知道这姑娘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错事,现在竟然还被指婚给高广颐做填房。
高广颐是高护的弟弟的小儿子,前面死了一个老婆,繁京多传闻高广颐喜爱殴打房中女子,先头那个夫人就是被他失手害死的。
夏岳见裴泽并不知道他神出鬼没的十叔现在躲在哪家姑娘的闺房里,托裴泽留意一下就继续去钻青楼抓人,也不知道他家两个孩子晚上闻到爹爹满身胭脂香粉味会不会打喷嚏。裴泽本想缩回里继续看话本或者练练刀法,忽然想起在升州临走前师兄托他多看顾一下金仙公主。
金仙公主是他师兄救回来的,和裴泽没什么交情,在边关时倒是偶尔能和江雪来说上些话。
公主要被嫁给猪头,找公主她哥有什么用,公主她哥还不是自身难保每天忙着舀泔水往自己头上泼。裴泽叫银鹿牵来马决定去金仙观亲自见见公主。番僧也是僧,和尚算卦,闻所未闻,他不信能在大漠能喝羊血求生的金仙公主会相信番僧的鬼话安心嫁人。按照夏岳的说法,金仙公主平静地接了旨,平静地回到她的金仙观,说是等高松龄的丧期过了再拜堂,现在她要先绣嫁妆,还托那个达玛祖师送些经卷给她用于洗清身上罪孽。
她有什么罪孽,要赎罪也应该是高珊瑚去正阳殿前广场自|焚。金仙公主在道观里读那些玄之又玄的经书读得人都糊涂了,她可能需要别人拉她一把,帮她清醒。
江雪来把她从阿万的大牢里带回来的时候,她的手腕上满是新割开的纵横交错的伤痕。她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前半生,裴泽不忍见她因为高珊瑚的无知和一个骗子的胡言乱语还要再赔上后半生。
从下懿旨到现在不过三个时辰,高广颐已经在永兴坊和几个狐朋狗友吹嘘他尚了公主后要怎么让公主好好体会一下汉人男子的滋味,言辞下流得令裴泽不禁开始怀疑姓高这一家子是不是都有什么毛病,脑子里除了这档子事就没别的。从高珊瑚当上太子妃他家开始发迹到现在也有十来年,这一家子毫无长进,从上到下永远都是一副乡间暴发户的嘴脸。大宁国祚会不会因为金仙公主不出嫁就变短裴泽不清楚,但再任由这群高党官员上蹿下跳一定会很快亡国。比如高广颐读本《孙子兵法》磕磕绊绊,打女人精通打仗一窍不通,现在却还在兵部侍郎的任上挂着呢,每逢战事中饱私囊,他这肥硕的将军肚还是靠贪裴泽的军饷养出来的。
这高家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坟让人给炸了,怎么就长不出一棵好笋。
繁京正南方向出城不远就是一座小山,山中从上到下有三四家道观佛寺,金仙观就建在山顶。这金仙观在大长公主得了封号前是一家叫做桃源观的坤道观,原本就香火繁盛,金仙公主到此清修后更胜一筹。以往山道上人来人往,今天则分外冷清,除了些过路人和面熟的老香客外几乎见不到什么人。裴泽出城时特意从西市那边绕了一圈,远远就看到番庙那边排队排了一条街出去,以往挤在永兴坊内给排队的客人杂耍的艺人们找到了新的发财地点,纷纷在路旁安营扎寨,整个西市因为一个番庙热闹得如同提前过了七夕。路旁还有人在呼朋引伴,说七夕前去番庙祭拜沙迦逻佛,只要上香就赠送一个达玛祖师亲自开光的摩侯罗,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快去排队吧!
人山人海,每个人发一个开光摩侯罗,算下来达玛祖师要从十年前开始每天念经才能念完这几千个。
对于金仙公主的去处,太后早有预谋,山道在金仙公主回来前就为了运送公主仪仗刚刚扩建过,宽得可以容得下三马并行。裴泽的马是师兄的商队从结骨国带回来的小母马,就是他骑着打了胜仗回京的那匹乌云盖雪,名叫飞霜。飞霜身形远比本地马匹高大,原本足够另一辆马车通过的道路显得有些逼仄,迎面从山上下来的一辆风尘仆仆的骡车就被高大的飞霜堵得停了下来。
赶车的是个有些疲惫的中年男人,身旁还坐着一个穿着脏兮兮碎花上衣的眉飞色舞的女人。飞霜被裴泽拉了缰绳,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山道旁边让了让,奈何对面那车太宽,男人让骡子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还是不行。车上的女人见状白了裴泽一眼,见他身着昂贵青罗裁成的夏衫,戴着斗笠,骑的又是高大的西北马,以为是哪家王孙出行,只好咽下不悦对裴泽说道:
“郎君可否退一退,后头宽得多,让咱们先下去吧,咱们夫妻俩是进京来给娃儿治病的,急着咧!”
裴泽往车里看去,的确躺着个双目紧闭,面如金纸的五六岁的孩子,眼看着就要不行了,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气。这孩子没有头发,穿着和这对夫妻同样破旧脏污的衣衫,分明是大热的天气却套了两三层。只是衣服有些小,紧紧绷在孩子身上,把好好的孩子裹得像一条香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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