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出塞(1/2)
我骑在雪麒背上,眺望云深之处的滚滚黄尘。风沙渐起,我系起面罩,护住口鼻。
“战局瞬息万变,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多拖上一天,就多一天军费,少一笔胜算。”大将军朝公孙敖道,“听我令,准备出兵!”
“舅父,请您派我随军出战!”我跪在大将军身边请求。
“去病,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我没事了,你快去补个好觉才是。”大将军撑起一个微笑,顾左右而言它。
“我知道我不该斩杀来使,可是我一心只想为您报仇,求您原谅我!”我焦急道。
大将军一声叹息。
“去病,你应该知道,取消你的出战资格是几路将军们的集体决议。”
“您是三军统帅,您可以左右决策的,对吗?”我沮丧地哀求,“等我回来,禁闭鞭笞开除军籍怎么罚都可以,我只希望能有将功赎过的机会。”
“其他都好说,这件事我必须附议。”望了一眼角落里的公孙敖,大将军伸出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去病,将军们也是为你好。以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我建议你还是留在营中。”
傍晚的中军营,炊烟渐渐散去;太官送来的餐盒摆在桌上,散发出来自麒麟殿的那种熟悉的香气。
仆多打来温水,为我解开纠缠的发髻。身首异处的刺客,他的头颅飞出时溅起的鲜血,在我的领口发间残留下一些干涸的痕迹。
“我的样子,是不是很恐怖?”视线离开铜镜,我侧过身问仆多。
小王子举着水瓢,微微一龇牙:“美人怎么样都好看。”
“滚。”我轻笑。我知道他是在安慰我;铜镜里,我只见到个衣冠不整,脸色木讷,眼皮肿的像桃子一样的小骑兵,用布满血丝的哀怨眼神直直回望自己。
再睁开眼,天色依然漆黑。依稀记得睡梦中见到阳光照进帐子,听到数次军号,但是半昏迷状态的身体一直没能如愿苏醒。
我一骨碌爬起来冲到帐外。
还好,营帐都在,看来中军并没有抛弃我先行拔营。
帐外冷风吹过,此时的我已清醒许多。公孙敖的担忧,我并不是不能理解。我与陛下的关系他清楚,大将军已负伤,他再不敢轻易派我出战,唯恐我一去不归,无法向陛下交代。
然而,不能亲手为二舅报仇,谁又会甘心。倘若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也许便可以大大方方奔赴前线,免遭诸多羁绊牵制。
懊丧地坐回榻边,视线落到案几上。鹿头精铁剑旁边的托盘内,静静躺着那只素色锦囊和一封信笺,想必是仆多收拾衣服时掏出来的。
“陛下托我给你捎信。”义姁临走时,将一只封得严严实实的信笺交给我。
陛下为何托女太医送信?虽然当时心中泛起这样的疑问,但是我很快便被大将军的伤势转移了注意力,顺手将信笺揣进怀中,直到它重见天日才想起这回事。
果然摆脱不了来自京城的羁绊么?略一皱眉,我就着烛光,拆开漆封。数排遒劲有力的小隶映入眼帘。
“去病吾爱,
你放心,我已大赦天下,为仲卿祈福。我知道,你一定不屑于我送给你的锦囊,然而现在是时候打开它,交给仲卿。记住,多吃多睡,别跑太远;京中一切安好,勿念。
彻。”
合上信帛,我失笑。汉家天子八百里神神秘秘托人捎来的,只是一通家书似的唠叨废话;那熟悉的语气,倒和娘亲当年给我的回信颇有几分相似。
不过,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收到来自父辈人的信笺呢。
“您猜对了,我还真把锦囊给忘了。”迅速抹去视线中突现的水汽,我摸出小刀,开始拆锦囊封口的丝线。
***
塞上日头正暖,校场高台旌旗飘扬。
我掂了掂手中合二为一的银熊。对上日光,“期门八百士”五个小篆清晰可见。病急乱投医开启锦囊,内里竟是十年前韩嫣藏进我书箱的那半片银熊虎符,以及一封御笔手诏。
“今上有诏,封大将军姊子霍去病为票姚校尉,着将轻勇骑八百出塞。”宣读完手中的诏书,公孙瞥了一眼面前的士官,“骁骑营校尉,你从你营中点八百勇士给票姚校尉。”
骁骑营校尉诧异地抬眼望向我,迟迟没有应声。
“怎么了?”
骁骑营校尉一拱手:“您前几天刚宣布不准他出战。今日出尔反尔,公孙将军您威信何在?”
“以前是以前,现在我持的可是陛下的诏书。”公孙敖命令道。
“中军将军,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 骁骑营校尉朗声回复,“票姚校尉年纪轻轻,即便他持有虎符,属下不服,属下的将士也不会心服。”
“大将军的命你也敢不从?”公孙敖眉心一拧。
“不用为难他们。我只需要能出战就好。”我劝住正准备上前呵斥的中将军。我出示诏书的目的,只为争取冲锋陷阵的机会;骁骑营里不少昭平君的朋友,昭平君被开除,他们对我早就心生不满。
“我想像大将军那样号令三军,驰骋疆场。”某次被问起参军的目的时,我回答。
“霍美人要是当将军,上阵前得先找个面具戴上,免得匈奴人以为我们汉朝派个姑娘家去打仗。”昭平君的喽啰们哄笑。
既然骁骑营校尉不愿分兵,正好我也不想要。不对盘的队伍带在身边,不仅毫无用场,反而束手束脚。
“什么事这么热闹啊,公孙将军?”
前将军赵信腰配弯刀,身着轻甲跨进门来;见到我,微微一笑。立了功的赵将军伤势恢复得不错,已经行动自如,精神劲儿相比并军初期亦开朗十足。
“赵将军,你来得正好。”公孙敖将诏书递给赵信,指着骁骑营校尉道,“你是骁骑营的射御教官,你帮我劝劝他。”
赵信接过诏书,扫了几眼,又望望一旁不甘不愿、满脸怨愤的骁骑营校尉,心下已了然。
“呵,公孙将军都劝不动,我怎么劝得动?”他将诏书递还给公孙敖。
骁骑营校尉轻蔑地瞟了我一眼,唇角上扬,微露得意之色。
“都是期门军,不如走我的前锋营调人。”话锋陡转,赵信一挥手,校场门口那两个熟悉的身影双双奔了过来。
“……你们俩一定要跟紧去病,随时保证他的周全。”
“赵将军放心,即使我们牺牲自己,也誓会保护票姚校尉平安。”
前锋营帐内,舆地图前的赵信正在做最后的叮嘱。赵破奴和高不识这两个已经担任胡骑营校尉、手下千余士马的发小,听到需要各点四百骑跟我这个新钦封的校尉走,二话不说便答应下来。
愿意放弃呆在前锋军建功立业的机会,追随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哥们儿义气,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赵将军,我们回营点兵,你和去病慢慢聊。”不等我开口,这对好哥们已经双双笑着迅速退出了营帐,临走时还不忘把我推到赵信面前。
案几尽头的金人铜像前,插着三根烧了一半儿的檀香。赵信倾身自案上取过两只酒杯,斟了些酒水,递过一杯到我手中。
“为你饯行。”他仰头灌下整杯,将杯底儿举到我眼前。
我不甘示弱地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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