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1/2)
阴云笼聚,穹压百亩山城。刺骨的风随着丹漆门被打开穿过空荡荡的正殿,门透进来的光剪落陶雪义杀意凛然的影子。
没有人。地面放着一盏烧尽的烛台,陶雪义止步在门槛之外,狭眼环视着这座诡异的厅堂。广间深处,昏暗之中,有润光浮动,他再定睛看去,竟是一张玉床。仅此一张玉床在土木筑造的府邸里显得格外突兀。
陶雪义拔出剑,迈步走入这昏暗和诡异的空间,染血的皂靴踏在地板上,悄然稳健,身和剑都已进入剑势之中,随时等候任何突袭而至的敌人。
殿内静得出奇,玉床上,裘褥散乱,玉枕歪倾,似有人躺过。陶雪义伸手,轻轻在裘绒里拈起一粒润亮的佛珠。
他将佛珠捏回手里,用力至发白的指节忍下无声的愤怒。陶雪义扫视周围,广间的尽头依旧是空无一物的黑暗。
不对。陶雪义眼神一凝,发现最为漆黑的一处,是一道悄然打开的暗门。他侧身靠墙,避开暗门的直视,警戒地看进那扇向他打开的黑暗。周遭依然寂静,静得足以听见他内力灌注在剑身的颤音。
屏息着,陶雪义向前踏出一步,忽见那道暗门底下竟伸出一只手臂。
“……!”他惊愕,紧接着反手把剑收回身后,快步上前抓住那只苍白的手。手是酥润的,冰凉却不僵硬,人还活着。陶雪义唤道:“娘娘?”
果真是她。敬妃趴倒在暗门之间,只着一件单薄襦裙。陶雪义不知她倒在此处多久,他将人抱回玉床,轻拍她冰凉的脸,只见敬妃眼皮微抖,身体也开始抖索起来,陶雪义将她裹进裘绒,忽然——
四周的墙壁同时亮了起来,黯然的光似萤火般幽冷。
“是谁?!”陶雪义向背后猛然转身,然而他察觉到的并不是活人,身后的墙上,竟然挂着一张张面具。
这些哪里是面具?
陶雪义不禁走向那面墙,他冷眼凝视着其中一块,那是一张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相貌再平凡不过的脸。森罗谛听的幻境让这副相貌重新凿刻于心,如今“他”再次出现,却只剩一块枯黄的面皮。
挂在墙上的面皮总共有五张,每一张皆绘有怪异的符文,萎靡却不腐,在宛如夜明珠发出的弱光照射之下格外诡异。陶雪义的心头一股压抑的怨火在烧。紫云山,睚眦堂……曾经畏惧的记忆在这一刻催生起暗涌的力量,他凝气于剑,转身挥出两道凌厉剑风。
剑风斩在暗道的石门,碎落一块整齐的裂角,只听“喀”地一声响起,这声音比那道暗门更近,陶雪义立即后退,响声所在之处正是他身前的一面墙,一道新的暗门打开在转瞬间——
砰!正殿的门同时关上,几个黑影从暗门闪现而出!
陶雪义退至玉床,敬妃仍在沉睡,他挡在床前。暗门冲出的守卫足有五、六人,各使不同兵器,“上!”众人之中响起一声号令,刀光齐发,陶雪义以一剑迎击,交锋之声刺耳交响,几下来回,已见飞红!
“唔……!”前锋负伤,阵型崩解,陶雪义剑身一震,留在伤口的剑气顿时复苏,化为无形利刃撕开皮肉,前锋倒下了,众人再度发起强袭,三把利刃同时朝陶雪义劈来!
喀!陶雪义同时以剑身抵挡三道刀锋,守卫喝道:“哼!”众人见陶雪义这一招使得荒唐之极,正要趁机灌气入刃,却听一声裂响,三把利刃竟是碎了,怔然的守卫们立即躲开向后弹飞的刃片。
“哈!”陶雪义喝出一声,他的剑上裂痕满布却未断开,他凝气于剑,再突刺数下,手中只剩断刃的守卫抵挡不住,顿时,绝叫声、血溅声,惨烈交织,直到皲裂的剑身在血雨中破碎,陶雪义徒手冲向最后一人,两道重掌打在对方胸口,轰地一声,殿门被两人撞破,木屑横飞,丹漆破裂,铜钉零落,溅出的血沫浇落滚滚扬尘。
寒风中,尚有两双眼看着陶雪义。门外的守卫见他一身锦衣浴血,地上的同伴被一招毙命。他们惊恐失措,连连后退,一人见陶雪义手里只有一把断剑,便咬紧牙关,使出全力挥刀向他袭来!
一阵风倏然掠过,风到时,刃已至,进攻的守卫被剑柄直击眉心,未来得及发出哀叫,已然翻眼倒地。“啊……”另外一人怔然呆滞,当他反应过来要逃跑时,陶雪义已闪到他的面前。
重重的一拳打入身躯,最后一名守卫倒入寂静,寒风穿过殿内,吹出血腥重重。
“哈……”陶雪义拿起守卫的刀,伫在寒风中吁吁喘气。这里的人武功不俗,当是睚眦堂最后的高手,他为了速战速决消耗了太多体力。
这些人打倒多少个都没有意义。陶雪义看着倒下的守卫,皱眉,闭上发红的眼。风吹来潮湿的寒意,阴云压山,不知欲来者,是大雨还是风雪。他转身看入殿中,玉床上的人静静睡着,哪怕身边溅满血污。
至少敬妃无恙。陶雪义走向玉床,门槛里头,血流成泊,踩上去激起粘腻的水声。
陶雪义的脚步却停了。
有动静从他的身后传来。门外,一个倒下的人四肢正在踌躇,爬动,缓缓撑起虚软的身躯。
陶雪义转身同时挥动手中的刀,对方袖中的利刃已刺到他的面前!他仰首躲过,向后连翻两下,再抬头,细腻的脸颊留下一寸长的血痕。
“他”只是一个年轻的守卫,典型的南方人相貌,身穿睚眦堂纹章的软甲,正对着陶雪义浅浅地笑,勾起的嘴角不自然地拉扯着皮肤,仿佛这张脸并不属于他。
“汪祝由……!”陶雪义几乎发出了怒吼。
“我道是谁呢?又是你。想不到你也会手下留情?”汪祝由向陶雪义不紧不慢地走来,将对方的杀意视若无睹一般,僵硬的笑容愈发恣意。“在京师,我明明已经甩掉你了……哦哦,对了,她们对你用过森罗谛听!没错,怪不得……”
嗖!陶雪义无视汪祝由的自言自语,他出刀迅猛,灌注大量气劲的刀发出蜂鸣,震起风躁,呈流水之势袭去!“哈哈!”汪祝由却笑得桀然,诡异的身法步步闪躲,激起陶雪义更烈的杀意——
“呃……!”陶雪义的动作突然一窒。
一阵诡异的感觉从陶雪义的体内钻动起来,通体气脉在一瞬间剧烈收缩。汪祝由见那行云流水的刀势崩解在眼前,瓦解的攻势被破绽取而代之。他歪了歪头:“怎么了?”
“你……”陶雪义捂住胸口,破绽难收,一记强烈的蹴击倏然向他击来,他闷哼一声:“呃……!”飞出的身体撞破窗棂,重重地摔回大殿。
尘土纷落,陶雪义抖掉一身残砖碎瓦,身体却无比沉重。“咳咳!”口鼻之间充盈着血腥,他艰难地咳出一缕血。
这是毒?不对……陶雪义紧抓着冰寒剧痛的胸口,抬眸瞪视着缓缓走入殿间的人。
“你是喝下幻蛉浆液之人,可惜啊可惜,论武力我确实在你之下。”汪祝由脚踩凝结的血,踏出粘腻诡颓的声响,“可惜你把武功修炼至此,也一样没有胜算。”
“幻……蛉……?”
男子站在陶雪义面前,看进他隐忍着痛苦却充满杀意的眼睛,似在品味里头的迷茫与恨。
“上天怜见。你真的和她很像,那么像……呵呵。”
那红唇,清瘦的面颊,乌黑的发丝,潭水般,向他瞪视而来的秋瞳,都和当年的那名山里的姑娘完美重叠。汪祝由挤眼笑了:“没想到他们居然把你阉了,怪不得……不是男人,和女人也无甚么区别了,能不像么?不过那已经无所谓了。”
“你……!”
陶雪义的怨怒只转作一声含血的呼喊,男子毫不在乎,他转身走向玉床,伸出与面皮截然不同的,枯槁的手,拨弄起敬妃的青丝,“若不是见到你,我都不记得那个山里的女人了。我真正渴望的,反正已经不会再离开我了。”
“别靠近她!”陶雪义向他喝道。
汪祝由向他伸手,枯槁的五指凝聚起幽青的脉络,陶雪义一怔,不受控制的身体再次倒下。“呜!”又是这股气脉收缩的感觉……陶雪义再次撑起沉重的身躯,只见汪祝由五指弯曲,如同紧握着他的心,胸口的苦楚愈发剧烈。
“咳……!”陶雪义又咳出一口血,紧咬的牙关依然挤出那句话:“放……开她……”
“紫云山。我终于是想起了那个地方,好山好水,却总有些兴味乏陈。”
住口……陶雪义的十指在地面刮出了血。
“若能更早知道还有你这么有趣的存在,我也不至于着十几年来如斯寂寞了。可怜的小满儿,你可想过,我或许是你的——”
“住口!!”陶雪义猛然站起,纵使身体的深处如同结冰一般,每一寸肌肉的运动都引起皲裂,他不顾痛楚的警告,挥刀向汪祝由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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