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1/2）
深入林间，兽径难行，叶峥行走得如履薄冰，身上被蕨齿和荆棘划出伤痕。
不就是幻觉所造的世界么？痛楚再真实又如何？他虽已看不到医师的身影，但他知道方向，既已跟来，就不得不探个究竟。叶峥将弯刀插回腰间，双手拨开草丛，竹林幽现眼前。月光下，他找到了崭新的足迹。
彼方，突然闪过一道转瞬即逝的光亮。
是武器反射了月光，并且不止一处。叶峥警视四周，幽暗无人，他靠近地面，用触摸去确认足迹的方向。
“嗯……？”叶峥发现了不妥。这不是一个人的足迹，医师究竟和谁在这里会面？
林风骤停，静寂化作死寂，叶峥蓦然回头，竟发现来时的路消失了，后方是无边的竹林，并无那杂木丛生的兽径。
“我是何时……”走了这么远的路？
不好。
雪义在等他，他应该回去……“！”叶峥又察觉到人的气息，他顾盼四周，月光下，黑暗中，依然空无一人。然而那些声音，气息，又像极了近在咫尺……
沙沙……再听，却只有枝叶随风之响。
叶峥倒退一步，两步……眼前依然只有向黑暗蔓延的竹林。三步，四步……小雪义还在等他，他放弃和这片诡异的幻觉继续纠缠。
即便找不到来时那条麻烦的路，往回走也不会有错。
走吧。
叶峥毅然转身，清辉月色照亮了竹林，但脚下却是漆黑，明光暗影，他被看不见的东西拌了一下。
“喝！”
怎么回事？他屏息，带着自己的影子退开几步，月光在地上照出一具躯体，倒伏不起，血已成泊。
“喝！这……”叶峥怔然，“这不是……”雪义的舅父么？
正是那位青年医师。叶峥欲探对方的鼻息，但那身体早已僵硬，已死去一定时间了。
“怎么会这样……”这是何时发生的？为什么他一个人都看不到？“难不成围剿紫云村的皇军已经出现了？可是……”
不对，他们已经在了。
这些踪迹，脚印，一闪而过的刃物之光……这些人都在这里。这里满满的都是人。
就在他的身边，无数身披罩甲手持盾矛的士兵，阵列八方。
“哈……哈……”颤抖着，叶峥后退，他的身体穿过那些士兵。
这就是幻境么？这就是……
“梦魇。”
叶峥开始奔跑，他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穿过了士兵，还是士兵透过了自己。这群士兵潜伏在村庄之下，数以千计，都在等待进攻的号令。
“雪义……雪义！”穿过竹林，走进一条小路，就像他第一次醒来时踏上的那一条，他继续奔跑。
这条路……到底有多长？叶峥抬头望天，明月在他的眼中落去，顷刻之间，日月交替，斗转星移。
“可恶！怎么会这样？”
“雪义……”
“哈……哈……”
“雪义！！”
天道轮转，森林无尽，叶峥早已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走在何方。诡异的幻境，像一个想醒却醒不过来的噩梦。
“等我啊……雪义……”
“等我……我还在……”
我还在你的梦里。
喘息着，叶峥再次仰望那片天，“啊！”他看到了微光。暧昧的夜色，一抹朝阳照亮了天边……他惊喜地笑了，雪义的小屋就在眼前。
叶峥踏着微弱的晨光飞奔，这条路没有变长，前方不再变远，“雪义！”男人顾不上对方能否回应这声呼唤，他跑回水井边，那堆炭火早已熄灭，木炭烧成了灰。小小的庭园空无一人，叶峥想起雪义的母亲。
正当他要走入屋中查看，不远处跑来数人，他定睛一看，是村民被一群人追赶着。“是士兵……！”村外的那些士兵已经攻进来了？只见村民抱成一团，几个尚武之人抵御着围上来的士兵，叶峥认出那正是跟随医师的两名睚眦堂下士。两人一个干瘦孱弱，一个身上带伤，寡不敌众，情态危急。
叶峥抓紧手里的弯刀，心中一哂：“是幻觉又怎样？”
哪有看此情形也不出手的道理？他将弯刀反手一握，疾跑向前，却在此时，一个人影比叶峥更快一步，只见那人从高处跳下，轻盈的身法伴随无影的刀，几名士兵封喉见血！
“雪义……”真的是他。
叶峥只觉得眼底发烫，报团的村民之中冲出一个小女孩，将前来救助的男孩紧紧抱住。
“呜呜……哥哥……哇啊啊……”小爱如哭得伤心欲绝。
男孩推开她，正色道：“爱如不哭，快躲到我家，你知道该躲在哪里吧？”
小爱如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想抱紧哥哥，不愿离开。男孩态度却是坚决，叶峥见此，他插回弯刀，正打算牵住女孩的手——
叶峥的手穿过了爱如的身体。
“怎会这样？”他脑海里嗡地一声，小雪义就站在他的身前，明显没有看到他。
“不会吧……雪义？”
看不到，碰不到，他不存在了。
叶峥能看到村寨的方向升起狼烟，能闻到风中的血腥，那个等待他回来的孩子就在眼前，孩子身上带着染血的刀，穿过了叶峥的身体。
“雪义……”
正当他呆然伫立，小爱如哭着从他身上穿过，奔向那偏僻的小屋，几个妇孺紧紧跟上。余下的村民和两位下士站在一起，商量对策去留。
“这些乡亲们就拜托两位了。”小雪义看着爱如进了屋，便对两位拱手别过，转身朝村寨的方向奔去。
“雪义！”叶峥拔腿跟上。
剩下的村民颤颤道：“他回去帮你们的堂主了，我们该怎么办？山下会不会还有皇军……？”
“别忘了医馆也在这后山的附近，那里有个暗道，医师刚才救了不少人，也都在那边呢！”
“太好了……”
“我们快走！”
众人的交谈声传入叶峥耳中，眼看小雪义越走越远，他却突然驻歩。
叶峥神色凝然：“医师……？”不对。医师早就在皇军攻进来之前……
怦怦、怦怦……刚才提议的人，是那两个下士之中的哪一个？强烈的不详如粘稠的潮水，冰冷了他无形的身躯，叶峥猛然一回首——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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