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德尔菲桑庄园谜案（三）（1/2）
（三）
三位红袍僧侣围着炉火跪坐着，低声祈祷。他们吃得不多，也没喝酒，或许正如他们念着的祷词所言，火焰就能赐予他们生命所需的一切。
“拉·塔克利啊，请赐予我们生命。”
跪在中间的僧侣摊开双手，掌心朝上，举起又放下，身体也随之弯曲，朝着火焰深深一拜。其他两个人也跟他一道朝拜，“拉·塔克利啊，赐予我们光明。”
“哈桑，萨迪克，马尔维斯。”菲奥娜凑在楼玉耳边说，“这是他们的名字，萨迪克是领头的那个，他也是简小姐的洗礼人。”
看来她与德·温特先生的谈话相当有收获，他们甚至没有下楼吃饭，而是请仆人将食物送上楼去。楼玉靠在休息室的角落里等了很长时间，左手轻轻握着剑柄。
她们走出休息室，两个女仆正在收拾大厅长椅上的羽毛枕头，摔下去，抱起来，再拍打两下。等枕头都被折腾了一遍，女仆们静悄悄地离开了，就像她们从没来过一样。
“休斯太太把她们调教得真好，怪不得德·温特先生还愿意忍受她的古怪脾气。你尝了今晚的奶酥吗？真是美味，烹饪它的的厨子也是休斯太太教出来的。”菲奥娜语调轻快地说，“说到我们尊敬的休斯太太，今晚似乎都没见到她，你有什么新发现吗？”
“不少。比如她在供养着某些不该出现在这里的生物，不管她本人出于何种目的，这都与简小姐的昏迷关系极大。”楼玉选择了单刀直入，在等待菲奥娜的时间里，她几乎已经理清了思路，“我去了一趟藏书室，感谢尽职尽责的男仆，我查到了所有的借阅记录。这才发现我们的管家太太对群岛的宗教非常感兴趣，比如——”
“——人鱼神女。”菲奥娜狡黠地笑了，“或者海上巫婆，螺中女巫，不过我们都知道这种生物应该是…”
“海螺精怪。一种高级妖灵，寄身海螺之中，会响应人类的呼唤，并向他们索取。”楼玉说，她感觉自己与菲奥娜之间越来越默契了，或者说，她们的思考方式越来越像了，“恐怕有人向精怪索要了一些东西，可能是某个人的性命。”
“或者相反，但无论如何，我们得先找到精怪的宿体。”菲奥娜从衣袋里取出一支小小的绿瓶子，“抹一点在眼睛上，咱们得摸黑干活了。”
楼玉照做了。绿油碰到眼皮时有一种几近焦灼的刺痛感，但很快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幽幽的凉意，“这是什么？”
“人鱼油提取物？我也不清楚，但它可以分解近海精怪分泌的毒素。”菲奥娜说，“至少梅兰妮是这么解释的，而她一向很让人信得过。”
她们轻手轻脚上楼去，夜间的德尔菲桑府如同薄纱下的女尸，那样静谧，那样寒冷。借着药油的效力，楼玉仍能看见烛火不及的黑暗角落，那是安东尼娜夫人的眼睛。虽然已被锁在画布里，却仍然如此炽热，如此……愤怒。画师是否在作画那一刻捕捉到了她怪异的情绪？还是她不安的灵魂在疯狂的帷幕后闪烁？夜晚洗去了黑眼睛女郎嘴角的笑意，不错，那一道微妙的上扬还在，却变成了扭曲的阴影，从画像流落到台阶，到彩色玻璃上不起眼的细微裂缝，到高耸的穹顶，到猩红的地毯——天哪，这真像地狱可怖的火焰——最终变作壁炉里不甘的灰烬。四面八方，张牙舞爪，德·温特夫人的亡魂打开身体，发出无声的尖叫。
找到休斯太太的藏身之处并没有楼玉想象中困难，或者说，女管家并没有打算“藏”起来。她们撬开了二楼拐角的暗门，随后菲奥娜点亮魔法球，在微弱的红光中，楼玉拨开一层薄薄的蛛网，顺着极其狭窄的楼梯往上绕。一圈，两圈，三圈，海浪声向她们扑来，休斯太太笔直的背影伫立在尽头。
楼玉抽出银剑，“太太。”
女管家不为所动，仍然低着头，好像在做针线活。作为一名嫌疑犯，她似乎有点太过淡定了，还是什么东西让她得以有恃无恐？
她悄悄走近，屏息凝神。菲奥娜则在后面低声念着咒语，为她支起庇护。这间小小的密室并没有想象中脏乱，只是有些破旧。墙面和地板上有不少被抓挠和撞击的痕迹，证明此处曾是个见不得人的监牢。那么，被关押的人又是谁呢……
“她小时候就睡在这个摇篮里。”突然，休斯太太开口了，“等到她能走，能跑了，我给她缝了一个洋娃娃。她就把娃娃放在里面，假装是自己的女儿。她说，‘康斯坦斯，这是安妮，我的小女儿！’我就说，‘宝贝，这只是个洋娃娃。等你长大了，结婚了，才会有小女儿。’时间是过得多么快啊……前一秒，我还在给她梳小辫子，只那么一下，就要为她戴上头纱和珍珠，为她束紧婚服的束腰……她那天哭了，因为害怕，她问我，‘康斯坦斯，他是真心爱我的吗？他会保护我，珍惜我，直到我生命的尽头吗？’我只能握着她的手说，‘安东尼娜，他会爱你的，一定会的。’天哪！我亲手把她送上了恶魔的婚床！那个恶棍！无耻的混帐！口口声声说她疯了，要把她关起来，他怎敢这样诋毁她！我的安东尼娜，我抚养长大的孩子，我的小黑珍珠……噢！”她的身体不住颤抖，双手则紧紧握着那只摇篮的边缘。“安妮……她的孩子中唯一活下来的小宝贝，不幸的孩子，竟然要被一个可耻的私生女顶替！那本该是她的婴儿房，却成了**和杂种的卧室！……啊，我可怜的孩子，我的小安妮……”
“吼——呜呜呜……”摇篮……不，这只旧摇篮只剩下一块残破的边缘，被梦呓般喋喋不休的休斯太太攒在手里。而在摇篮后面，楼玉只看见两朵黄绿色的亮光，超过人眼的间距，但那分明就是一双贪婪的眼睛！楼玉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后退一步，身后传来了菲奥娜的尖叫：“楼玉！快！——”
一只尖利的巨爪朝楼玉脸上压来，紧接着是第二只，她瞬间失去了重心，被狠狠打翻在地上，银剑也脱离了手掌。“吼！嗷呜！呜呜呜呜呜！”她听见了那东西的嚎叫声，一堆毛茸茸的东西甩在她脸上，插进她鼻子、耳朵、嘴里，如同海水倒灌，却带着腥臭的气味。这是什么东西？！她用力挣扎，终于抓住了一块黏腻的巨大头颅，死命掐住，直到对方发出更凄厉的惨叫。好奇怪啊，它的声音就像是婴儿……
“Nulschs——Nihals———Niewal————！”
婴儿发出狂乱的哭泣，腥臭的毛发瞬间抽离了楼玉的身体，紧接着发出一阵焦烂的腐臭。菲奥娜双手高举，魔法球悬在半空，而她的声音比咒语带来的雷声更嘹亮：“Nulschs——Toninner!!!”极其炫目的闪电，霎时间照亮了整个密室，照亮了休斯太太惨白的脸庞，她跪倒在婴儿床的残肢断体旁，念叨着一些“头发、宝贝、可怜”之类的事情，几近痴狂地盯着她的“小安妮”——一只站起来足有一个成年男人高，又比他宽三两倍的，头上顶着数米长黑色毛发的巨大“婴儿”，“我的小宝贝！”休斯太太喊道，“不要伤害我的小安妮！”那怪物甩了甩眼前的毛发，抽泣了一声，楼玉才发现它的头是身体的几倍大，分明还长着幼儿的四肢，却有一双比成人还大三倍的干瘦手掌。似乎是听见了管家的呼唤，“小安妮”猛地立起，向菲奥娜冲去。下一个心跳前，楼玉几乎是滚向了她，魔法球咣当落地，楼玉的剑刺穿了“小安妮”的巨掌。
“快跑！安妮！快跑！”休斯太太发了疯一般吼着，那怪物也应声而逃。狭小的楼道几乎容不下它的身体，但它是在太快了。伴随着剧烈的震动，尸婴爬出了暗门，而楼玉和菲奥娜跌撞着冲了下去。
“啊！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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