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海的女儿（三）（1/2）

（三）马克西米连

“我爱您，马克西姆先生。”

他当时正轻轻吻着安东尼娜纤细的脖颈，她的头微微仰着，手指缠绕在他的卷发间。然后她呢喃着，“我爱您，马克西姆先生。我爱您。”

马克西米连用舌尖触碰她的脖子与锁骨间每一寸皮肤，最终他吻住了她的胸口。那天她身上没有涂抹任何香油，也没有喷洒任何香水。他尝到了一种特殊的涩味，让他想起第一次登上“爱丽儿号”甲板，眺望海与天的尽头时，那一列歌唱着的海鸥从远方带来的，属于海的滋味。他的手指在安东尼娜的后背游走，往下，再往下，直到他触碰到了某个让她忍不住弓起脊背的地方。“我也爱你，安东尼娜。”他听见自己说，“你是海的女儿。”

那些夜晚与每个湿热的夜晚一样，属于马克西米连和安东尼娜，属于他们的身体与灵魂。属于海螺，属于海藻，属于海浪，属于海岸。属于海员每次时耳边吹过的风，属于浪潮迭起时从海沟深处传来的呼唤。

每到天将亮时，马克西米连便会轻身下床，悄悄推开那扇长长的彩玻璃窗。安东尼娜在梦中喃喃自语，这是整个清晨唯一的声音。他看着窗外，朝霞破壳而出，照耀着似乎滚烫的海绵，月牙渐渐沉入了海底，溅起一幕氤氲的雾气。无数次，当他刚成为海员时，当他得到晋升，喝了一夜朗姆酒时，当他踏上“爱丽儿号”初航的旅程时，他都走上了甲板，远远眺望。海没有尽头，天也没有尽头，只有永不停息的风与雾，掀起浪花，或是藏匿了波涛，在他的心间律动。

“鲍比已经恢复精，这时候安东尼娜刚刚坐起来，“他在问什么时候能走。”

“他希望再等个三五天，最多一星期，等到风向完全转变就回去。”

“他还说一定会感谢你的款待，如果你愿意的话，他想要……”

“他说了不算。”安东尼娜回答，“他说什么都不算！”

“他想要和你结婚。”马克西米连一字一句地说，海风停了。

“我不会和他结婚。”

“德·温特家的财产能让你的家产扩大两倍。”

“是我的家产让他的扩大两倍。”

“你的家产只有沙子，咸鱼和奴隶，他拥有一整个半岛，包括你的岛，还有一座德尔菲桑庄园。”

“我不在乎。”

“因为你爱我。”

安东尼娜瞪着雾蒙蒙的黑眼睛，她的眼睛总是雾蒙蒙的，马克西米连认为这是一种从未被开化的美。\t

“是的，我爱你。”她说，“你们被救上来的时候，我每天每夜都在向人鱼夫人祈祷，希望你能活下来。”

“我是个无足轻重的人，你应该祈求你的夫人拯救罗伯特。”

“你不是。”

“只有你会这么想，你太单纯了。”

安东尼娜不再说话了。她有一种怪异的脾气，有时候她会吵吵闹闹很久，又笑，又唱，又会突然哭泣，但更多的时候她会陷入沉默，像是退潮的大海，只剩下呼吸的声响。

他们在沉默中换衣服，洗漱，马克西米连先出门，安东尼娜等了一会才离开。夜晚褪去后，每一个白昼都如此无趣而尴尬，鲍比总是在饭桌上喋喋不休地讲着自己从未参与过的冒险和必将继承的财产，休斯太太永远用猫头鹰一般的眼睛盯着他——马克西米连从见到这个老妇人的第一面起就知道他们会互相厌憎，而且会愈演愈烈。

午饭后，鲍比提议去海边散步，安东尼娜与往日一样没有参与进来，“我要去读书了，”她这样说道。她几乎没有和鲍比说过一句话，这点让鲍比沮丧了大约四分之一天，随后他就在与深色皮肤的仆人们的赌博中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今天的鲍比似乎不像往日一样愉快，其实不止是今天，或许是从他醒来的第十五天开始，他就变得阴郁，甚至痛苦起来。在众人都在的时候他还是兴高采烈的，愚蠢的鲍比，但面对马克西米连的时候，他乐观的防线就全然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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