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稚儿（1/2）
面前的男人很憔悴，浑身上下都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落魄到了极致，好似灵魂也是一片荒芜。他神经质地弓着背，十指不断互相摩挲，眼神游离，不知最终把目光投向哪里了。
“王安……”
风三行刚说了两个字，男人才恍然间回过神，如梦初醒般看着他。
风三行继续道：“王安是你女儿？”
“我闺女，很乖的，她小时候会趴在我膝头睡觉……她才那么一点点，一只手就能抱起来。”男人关于王安的话很多，只要有人开了个头，他能絮絮叨叨说很久。
原无尤道：“你为何会在花楼找你女儿？”
男人哽咽一声，不语，只双手捂住脸，哭得周围茶客都转头看他们。
风三行冷声道：“王安摊上你这爹已经够倒霉了，你可以再哭得大声一点，说不定你那宝贝闺女就听到来寻你了。”
“我没用……我没用……我沾上了赌瘾，用光了家里所有的银子。前两天，催债的说要是我还不上银子就拿我闺女去抵债！”他眼睛通红，惊恐地看着风三行，一拳砸在桌上，“我求他们宽限两天，一定能有银子还给他们，没想到第二天小安真的不见了！他们怎么能干得出这种事！简直畜生不如，小安才六岁呐，她什么都不懂！”
“……所以你觉得小安被卖到花楼去了？”原无尤问。
“他们那种狗/娘/养的东西脑满肥肠，平日里喜欢玩小姑娘，”这男人又崩溃了，大声地抽泣，“我的小安啊……”
风三行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许久，起身对原无尤道：“我们走。”
男人抬头，望着风三行，伸出满是污垢的手就要抓他衣摆，原无尤一把将他师父拉到身后。男人抓了个空，绝望地看着他们：“大侠……大侠们，求求你们帮帮我，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
“王安要是真的如你所说被拐了，他们随便转手一个人贩子，当日就偷运出镇了，还会让她继续留在镇子上？”风三行又道，“别说你就一个女儿，就算你有十个女儿也不够你输的。”
男人说不出话来，将头埋在腿间，应该是哭得很厉害，肩膀抖个不停，却没有再发出哭声。
“让开让开！”茶馆门口挤进三个人，每人手上都举着一张画像，其中一人道：“有没有人看到我赵家小少爷？找到的老爷有重赏！”
原无尤听到旁边一桌人窃窃私语：“怎么赵家的小少爷也丢了，最近咱们镇总是丢孩子。”
“嗨，别提了，就三天前吧，东街刘家不是也丢了个孩子吗？衙役最近一直都在找，哪里有人影啊！”
待那三人离开，风三行牵着原无尤走出茶馆。
“师父，我觉得这事有古怪。”原无尤道。
风三行“嗯”了声：“你说说。”他继续沿着东大街往前走。
原无尤：“王安生于普通人家，平日里很少出门，就算是有人拐她，也得有闯入家门的痕迹，但王婆婆家丝毫没乱，就像是小姑娘自己走出去的。”
风三行没有接话，原无尤便继续说了：“赵家、刘家都是东来镇的大户人家，他们家的小少爷出门前呼后拥的，怎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丢了……师父，我们来这做什么？”
“跟我去找个人。”风三行顿了下，“喔——或许也不算是人吧。”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踏入镇西的范围，这里住着一群为生活所累的人，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进行别的娱乐活动，周围逐渐安静下来，姑娘们的笑声、茶客的议论、赌徒的哭声一下全被抛掷脑后，一切又恢复了最往常那样。
风三行不像是才来东来镇一年的人，他熟练穿行于那些街巷，四周都是老旧的房子，连原无尤都不知道这一块住着什么人。
风三行刚在一户人家前停下脚步，木门就吱呀打开了，探出一个细小的脑袋，眼珠直往外打量，他腰背佝偻，似乎直不起身，他先看到原无尤，瞄着他腰侧的悬释剑，露出满脸恐慌，把门又开大了，瞬间变脸，嘴角几乎裂到耳根，眼周褶皱能夹死蚊子。
“风大侠！您来了真是蓬荜生辉！”瘦小男人凑到风三行身前，紧握着双手，看似一副欣喜的模样，却怎么都忍不住眼睛瞥着悬释剑，好像下一秒它就会砍上来。
“别他娘的废话，”风三行今天的耐心已经花完了，“跟我说说赵家、刘家丢孩子的事情。”
“……我不知道啊大侠！这和我无关！我怎么会拐孩子啊！”男人哭丧着脸道。
风三行：“我不想重复第二遍。”
“风大侠！我现在已经重新做人——不是，重新做鼠了，老老实实打工不再去偷东西了！”男人身体越俯越下，就差对风三行顶礼膜拜。
“剑给我。”风三行朝原无尤伸出手。
“啊啊啊——不要！不要！”男人慌忙跪下，拽着风三行的衣摆，声泪俱下，“我说我说我说！”
瘦小男人的本体是一只沟鼠，沟鼠修炼成人形的实在少数，而他是其中之一。一年前的一晚，他化成原型，满大街搜刮吃的，路过东西镇交界的地方，突然发现那个被废弃的庙里竟然燃起了烛灯。
沟鼠觉得甚是奇怪，仗着自己身体小动作灵活，顺着门缝溜进去。它透过烛光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白衣男子举着剑，正把屋顶的蜘蛛网都挑了。谁都没注意到我——沟鼠跳到桌上，一口叼起个小明珠，这个珠子够它衣食无忧一个月了。
这里离男人更近，它伏在包裹后，那把剑！沟鼠瞪着眼，它灵力好强，这是个惹不起的修道者。它正想赶紧离开，突然身后出现一个黑影，随即自己的尾巴被什么东西重重踩住。
它吓得浑身发抖，感受到一个妖兽正张了嘴要把自己吞进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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