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2）

导航里找了一个最近的宠物医院，那个点正好赶上早高峰，他们被堵在城市的胃部，卡了一路的红灯，就这么在路上耗着。

似乎是唐诵十几年里对着这弟弟的一切耐心全数攒到今日使了，一路没同唐灼杳抱怨浪费时间。只有为那途中那只猫不停歇的叫唤，唐诵被搅和得心烦意乱，才皱着眉冲唐灼杳道：“你能不能让它别叫了？”

唐灼杳稍稍偏过头看向唐诵，安抚地摸了摸那猫没受伤的部分。那猫瘦得很，俨然是皮包骨头的架势。许是刚才在车下唐诵略显软化的态度让唐灼杳胆子大了些，又为这无知的猫不平，此刻竟唐诵讨价还价：“你忍忍好不好，一下就好。”又说，“它很可怜了。”

唐灼杳以前哪次不是对着唐诵小心翼翼的模样，这会儿说了这些，唐诵也觉得新鲜。加上即便唐诵在唐灼杳面前做惯了恶人，也不至于同只猫过不去，自顾自开车去了。导航平平的电子女声伴着这带凄厉的猫叫，唐诵余光里是唐灼杳那张侧脸。

唐灼杳抱着猫，面上没什么表情，不言不语地发着呆。

说实话，唐诵真想不明白旁边这人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唐诵能不知道唐灼杳是什么样的人？

唐灼杳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热心。

放以往，即便是那儿躺着个被车撞了的人，汩汩冒血奄奄一息，唐灼杳照样能高高挂起，装什么也没看见地走过去，且毫无心理负担。于这些事，唐灼杳不会有午夜梦回的时分。别人他从来也毫不在意，他只在乎他自己，是个精致利己主义。

唐诵知道得一清二楚。今儿就为了只猫，说逃学就逃学了，根本不是唐灼杳该拿的剧本。

想了一会儿唐诵又觉得自己奇怪，他去猜唐灼杳做什么，这个人从来就是猜不明白的。

唐灼杳是个仅有谜面没有答案的谜题。

唐诵早就该清楚的。

到了医院，唐诵没丢下唐灼杳直接走。唐灼杳抱着猫不方便，唐诵还替唐灼杳去挂了号，颇有好人做到底的意思。

唐灼杳原以为唐诵会走，刚才想了一路一会儿该怎么办。现在唐诵没走，他还有些受宠若惊，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这猫的光。

他知道唐诵喜欢猫。

唐诵代劳了他的事，于是唐灼杳只需坐着等唐诵回来。

进了医院之后，小猫的叫声低了些许，等待间唐灼杳他妈给他打了个电话。

为他没去上学这件事。

唐灼杳接起来，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猫背上略略打结的毛。他妈的声音火急火燎，连着问了好几个问题。

“糖糖，你去哪儿了，你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你怎么没去上学？”

“在医院，”唐灼杳解释道，“我发烧了，在医院。”

唐诵刚挂了号回来便听见他空口说白话，说个谎还脸不红气不喘，面无表情盯着光洁地面，一时挑了挑眉。他先前就知道唐灼杳说谎的本事厉害，此刻亲眼见，佩服得紧，还想听他能接着怎么编。唐灼杳注意到他回来，没避开他，往旁边挪了下，让唐诵在他边上坐下。

也不知道对面唐灼杳他妈说了什么，唐诵就见唐灼杳眼尾一下湿了，声音忽而梗住，是人努力忍着泪意的音色：“难受……嗯，头特别疼，牙龈一圈儿都发炎了。”就像是他把自己说委屈了一样，任谁隔着电话听到小孩儿这么抱怨都会替他难过，可他的表情仍是漠然，唐诵都看得见。

真能装，唐诵想。唐灼杳这一番编得真实，眼泪也说来就来，唐诵自觉不如。要是他有唐灼杳这本事，八成能为逃课少挨好多打。

电话对面又说了几句话。

唐灼杳回答：“没事……你不用来。”说到这，他忽然瞥了唐诵一眼又移开，对那边接着道：“有哥哥陪我，是哥哥送我来的。”

唐诵听到唐灼杳带他出场，起了别的念头，心想不跟对面“问候”两句，实在说不过去，便拽了下唐灼杳的手腕。

“手机给我，我也想跟你妈说两句。”

唐灼杳没挣开唐诵抓着他的手，也没把手机给他，只当充耳不闻，接着对对面说：“……嗯，你不用担心我。”三言两语就挂了电话。

唐诵乱没捣成，觉得没劲，撇了下嘴，又古怪笑道：“你是不是特别怕我会把你拆穿？”

唐灼杳只浅浅出了口气，把手抽出来，拿手背抹了下眼睛，把眼泪拭干净，没回答，也没再看唐诵。

唐灼杳不装可怜、也不假意迎合的时候——比如现在，唐诵是更加看不顺眼的。

既然唐灼杳爱在他面前扮软弱，扮害怕，就该扮得彻彻底底，而不是现在露出马脚来。昨天晚上在客厅和刚才对着他妈的时候不是演得天衣无缝吗？现在这副不搭理人的模样摆出来未免说不过去。

“真厉害，”唐诵状似求知欲旺盛，“原来你对你那宝贝妈都能这样啊。”

唐灼杳听完，脸上完美无缺的冷漠仿佛裂了点儿，背一下僵直，像是被唐诵所言冒犯，嘴巴绷紧了。

好在号叫到了他们，他回避了这个问题，抱着猫进了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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