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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日子，任宥一天中昏睡的时候多过清醒的时候，睡睡醒醒，高烧不断，脑子糊里糊涂，对时间流逝完全失去了感受。记得清楚的，是伤口的每一次换药。旧纱布撕下时会黏连少许皮肉，仿佛重新撕开伤处。身体虚弱时痛觉会比平时敏感，任宥虽一声不吭，换完却是面色惨白，冷汗淋漓。

宋十七常来看望他，吊着一只手，他从烂尾楼的铁架子上摔下来，摔断了胳膊。任宥担心他一个人在这里无人照顾，劝他先回去。结果宋十七告诉说自己现在跟钟熊成了朋友，可以暂住在钟熊那边。他坚持要等任宥养好了伤，两人一起回去。

“任哥，你知道吗，钟熊还是个幼儿园老师！”

任宥也听宋十七讲了烂尾楼里，在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

狐妖受了重伤，两人赶到时它已经断气。死后恢复为原来的样子，一只深棕色的狐狸，体型硕大，长度接近成年人类。楼里的狐狸们见首领惨死，纷纷逃出楼外，四散奔入附近街巷。

钟熊和宋十七拖着满身血失去意识的任宥出了烂尾楼，上了救护车。宋十七吓坏了，以为任宥就要丧命，哆哆嗦嗦打了电话回宋家报告情况。电话那头表示马上会派人来。当天下午，宋宵出现在病房。

宋十七回想起来，仍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他一边用手指扣着胳膊上的石膏，一边说：“少爷发起火的样子太可怕了，我都不敢抬头看，怕眼神一对上他就要过来掐死我。”

任宥：“你没有做错事，不用怕。”

不管怎么说，任务算是完成了。

偶尔任宥从昏睡中醒来，发现宋宵就坐在一旁。他一身黑色，两只长腿交叠着，手撑前额，低头读膝头上放着的文件。不知那是什么文件，他总是边看边皱眉，一脸认真思索的表情。从窗帘缝隙中透进一点光，正好落在他侧脸。任宥静静看着，每一个棱角每一根线条，只觉心旷神怡，目眩神迷。

如此难得的，与宋宵安静独处的时间，让他恍惚有种时间倒转，返回到两人少年时的错觉。从前他也曾这样，趁着宋宵认真看书时，偷偷看着，目光贴着对方轮廓一寸寸移动，不肯放过丁点细节。

宋宵发现他醒了，会直起身子，伸手过来，替他把遮住眼睛的卷毛揉成一撮，在头顶扎成一个小尾巴。明明是空气潮热的盛夏，他的指尖却很凉。任宥感受那落在头顶的触感，冰凉，缓慢轻柔，如同一道道微小的电流，电得他后颈起了鸡皮疙瘩。

那几根在任宥眼前晃动的手指，指节略长，骨肉匀称，指甲剪得短。看着看着，他从手指一路联想到男人黑T恤下面的身体，想那覆盖了结实肌肉的胸腹，是不是也是这样，摸上是这种叫人四肢酥麻无力的低温。

宋宵扎完小尾巴，饶有兴致端详一阵：“阿和，你是年纪越大头发越卷了。”

“不，我一直这么卷。以前那会儿平头看不出来卷直。”以前父亲总是笑任宥的头发是泰迪卷——卷得像泰迪犬一样。明明他自己也是那么卷，出门总是要仔细梳理再抹上发蜡。那股发蜡气味一直残留在任宥记忆里，如同宋与亡灵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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