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一）（1/2）

话音刚落，刚刚那些被甩开的侍从又追着跑上了二楼，眼看着七八个人朝着巫炽扑了过去，程山河本来是觉得这事没什么好管的，但现在看来，或许还是有必要插一下手。

她一把抓住巫炽的肩膀将他往后一拉，自己上前挡住七七八八追上来的人，谁知听到后面咚的一声响，这书生竟然一屁股跌坐到地上去了，随后还像为了不给她拖后腿似的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得人一阵头疼。

楼上乱成一锅粥，楼下也没闲着，林三娘看清来人居然是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姑娘，连客套的话都没说两句，直接从腰间抽出挎着的一柄短剑就再次冲上前，顷刻间打了起来。刹时间浣溪楼里绫罗绸缎飞了个满天，桌子椅子各种瓷器噼里啪啦碎了一地，到处都是惊叫和哭喊声。

用剑者多为长剑、重剑，其意在压制，用短剑者并非没有，只是较少，短剑轻巧灵便，多用以防身或刺杀，在对上长兵器时却十分吃亏，如果不是本身剑术非常之精妙的话，则很难近对方的身。

楚无伶手上拎着的绸缎是直接从房梁上扯下来的装饰绸缎，朱红色的布料上还绣着戏水鸳鸯，随着她手上的动作，鸳鸯们在空中翻飞个不停，明明柔软的绸缎却进出有力，躲闪进攻间猎猎作响。

寻常人等看不大出来，但程山河她们一下就能看出来，林三娘并未将楚无伶放在眼里，出招颇为随意散漫，连招之间也看不出什么成型的招式，就像随便从路边摊上找来的武功秘籍头几页，可即便是这样了，楚无伶却还是从林三娘身上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顿时心下一惊。

这两人竟是都互相看不起对方，楚无伶最初也不过觉得这林三娘只是个练过三两把式的妇人罢了，不过借着家庭耀武扬威，一接触才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几进几退之间林三娘已经朝着楚无伶直逼而来，提剑就向她刺去。

面前的人功夫极深，这一剑虚实不定，楚无伶手中连个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这种装饰用的绸缎不顶屁用，肯定是不好硬抗，她眼珠一转，不退反进，再次掷出手中缎带迎了上去，嘶啦一声炮灰绸缎从中间被劈开，一路毫无阻拦的将短剑放了上来，眼看着这小姑娘的五个手指就要被齐齐削去，血溅当场，旁看的人是大气不敢出，晚儿姑娘惊叫道：“姑娘小心啊！”

剑尖距离她手指半尺远的时候，她猛然将手后撤，并卸去所有抵抗着林三娘一剑的气力，突然没了阻挡，剑锋更是锐不可当，剑尖指着楚无伶的鼻子，两人极速移动着，一人后退，一人前进，那绸缎似一条听话的蛇，转身追随着主人而去，留下一道红色的影。

楚无伶松开抓住绸缎的手后迅速往后一仰，剑锋擦着她的鼻尖倏然入木，已是到了尽头，被彻底劈开成两条的绸缎无力垂下，之前远处望着不觉得林三娘特别的高，毕竟在程山河身边呆久了，直到此时靠得近了才发觉这人竟然比师姐还要高上许多。

剑锋入木有片刻的停顿，但仅是这片刻功夫便足够她周转，仗着身材不大，比起林三娘来说更是娇小无比，楚无伶迅速从人家胳膊底下绕了半圈后钻出，腾起一脚踹在人膝弯处，踹得林三娘一下子单膝跪倒在地，彻底惹怒了她不说，还顺便用那英勇牺牲的绸缎将人缠了个凌乱不堪，不过这种小把戏根本撑不住两秒钟，她也没想靠这个打过林三娘，做完一切后迅速后退，脚尖几乎不点地绕着表演台一通乱飞，随后房梁上悬着的所有绸缎接连落下，林三娘回过头来映入眼帘的就是这一幕艳丽的红色瀑布，那个狡黠的丫头不知道躲在哪块布后面，还没等所有绸缎落地，林三娘突然抬头，却已经来不及，一道有力的劲风袭来——是有些低估了面前的人，仓促间才发现这丫头比想象中不好对付。林三娘立刻偏头躲过朝自己扑面而来的两只鸳鸯，肩膀处却没避开被扫了个边，随即衣裳破开，留下了一道深深的血印。

要说是用绸缎作武器，人人都能来上两下，只要有内力在，舞起来是不成问题，只不过这绸缎再灵活多变，它都算不得什么武器，连软兵器也算不上，随便用用可以，可是要仅凭这样一节柔若无骨的东西使出这种摧枯拉朽、摇山撼海的气势来，是极难掌控修炼的，且绸缎易破损，对上什么刀枪剑戟的，三两下就能落个粉身碎骨，也不知道暮雪门那一帮疯婆子怎么想的，还特地天涯海角的搜寻碧天蚕丝做绸缎，碧天蚕丝极其难得，可成形后却能以极薄极轻之姿去抵挡陵劲淬砺的刃，好似渺渺蚍蜉摧折万古神木。

林三娘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又看了看楚无伶，心道这一下若不是因为她手里的只是一节破布烂绸，恐怕自己半个肩膀已经被削去了，到底还是轻敌了，便笑道：“以缎为刃，破空斩石……原来你是暮雪的人。”

楚无伶刚想说话，可这林三娘好像本来就没想要她的什么回应，一刻未停歇就又握着短剑攻了上来，得知她是暮雪的人后再未轻敌，再次出手比起刚刚已然是万分狠毒。

那些飘飘忽忽无处不在的绸缎本是非常挡人视线，可她总是能寻到其中的空隙出剑，其他的人只看得到台子上一团烈焰般的红色已经快到掀起了阵阵大风，而那个持剑的人速度比她还要快，恍惚间只见残影起起落落，并未看清具体情况。

程山河在楼上的打斗十分拖沓，大部分的侍从都追上二楼来了，可她不能下太重的手，也不能直接要了他们的命，还得护着巫炽，一时间难以脱身，就在这么难缠的情况下，她还要分心看着下面。

其实程山河从林三娘抽出短剑来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些猜测，不过那时她并未将楚无伶放在眼里，直到现在林三娘开始认真对付楚无伶，再看她出剑的招数，心下顿时了然，林三娘，应当是流光剑林空渊的后人。

林空渊的流光剑曾以快而闻名天下，一经出剑，近乎缥缈无迹，似风似雨似雾，无处不在，无从防范。本是可以开宗立派的一代名剑，可林空渊说什么都不肯将此剑法传与他人，更是在一次与人切磋中输掉之后直接退隐于江湖，在往后便没人见过他，流光剑也止步于曾有幸见到过的人们的描述之中，程山河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珺灵曾与她说过，而打败林空渊的人，就是枫蕖的第六代门主何青元。

如果没有错，林三娘就是林空渊的后人的话，那楚无伶在她手底下根本就撑不过十招了。

程山河再下手就不只是像刚刚那样拖着这群人了，尽管如此，围攻她的人却越来越多，几乎所有的侍从都朝着她来了，而后她很快发现不对劲，这些被她重伤的人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一旦倒下立刻就能再站起来，毫无表情的继续下一轮攻击，使人顷刻间陷入一种进退无所的地步。

就在程山河身陷囹圄之时，楚无伶突然被林三娘一掌拍出了数十米远，咣当一声撞裂了那撑着二楼的实木圆柱，人群轰然退散，露出了穿着那条漂亮裙子的姑娘，背部已是血迹斑斑。

楚无伶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被这一下撞的在身体里绞成了一团烂肉，还没回过神来一口鲜血就已经喷出口中，抬起头眼前模糊一片看不清楚，只一个模糊的轮廓走到近前，那人嗤笑道：“臭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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