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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实有种全世界都知道他在追陈寂的感觉。
在车内，他持续望向窗外，因为就在她说完那句话，他知道自己脸色不行了。幸好她没有说下去，她也许有很多话想说，那些可以和闺蜜聊到半夜的八卦。她大可把它们全部扔出来，干脆地用刀子剜掉他心里的那棵肉苗，他应该可以像往常一样一声不吭地听她说，时不时配合的嗯一下。可是她没有，她陪着一道沉默了，她的脸孔也隐没于黑暗之中。
而且他还觉得，这夜实在太漫长，漫长得犹如那些永无止息的光影一样，它们不停地出现，不停地掠过自己的脸庞，不停地消逝，他除了不停地看着它们，别无他法。他什么都捉不住，无论是曾经还是现在，过了就过了，到底还是没留下什么痕迹。这时候，他就好像被锁入了由光影构成的一个永恒的空间里面，很沉闷，想换一个坐姿，又不能动。两个人并不是没有度过这样的时刻，或者说，这样的时刻太多了，他早就已经麻木。只是今夜因为陈寂，因为一个悬而未定的猜测，他的心重又因为绞痛而复活。
\"你要是想知道的话，我都可以说。\"
\"不用了。\"
隔了一阵，他又补了一句谢谢。
原来陈寂说的没错，他和自己一样，他早就应该懂得。
即使我们的时机都不对，即使名不正言不顺，即使身陷囹圄，即使外面下着恼人的细雨--他还是身不由己地深陷其中，正如今晚陈寂是为了他而来一样，他也会为对方奔去，并毫不犹豫地附上比鲜榨果汁浓郁一百倍的真心。在这之前，他会在很多夜晚一遍又一遍地重温那些逼真又残忍的小电影--陈寂是怎么样俯身甚至跪在她面前脱下那对肉色的丝袜，丝袜包裹着的是他也不忍心细看的腿，就算布满荆棘，陈寂也会用十分的温柔去品尝。虽说钱难赚屎难吃，直觉告诉他，陈寂这个人，更加出格的事情也会做得很快活。因为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他有矫情的资本。所以苍实辗转反侧，他要窒息了。
没过多久，他第一次收到了陈寂主动发过来的微信，是出乎意料的直球。假如这就是上次见面的后续，他不会太迟疑。可是一旦回想起对方第一次来他家时那种阴晴不定的态度--苍实又有点茫然。不过既然陈寂都主动了……在成为那些电影的主角之前，他最后还是不会拒绝的。
\"周日我有空，你想来我家吗？我可以教你调酒。\"
\"好啊。\"
\"早上可以吗？\"
\"我都可以。\"
\"那你十点半过来吧。\"
秋天本来应该是适合恋爱的季节，然而这里的秋天不是，总是在下雨。刚刚进入十一月，雨天仍没有丝毫好转。尽管没有变冷，潮湿足以让人生厌--苍实就是一下雨就不想出门的人，雨天让他忧郁，让他毫无理由地感到疲倦和烦躁，并且冲淡了很多本来应该是甜蜜的心情。到了约定好的那一天，他也得鼓起勇气踏出去--真正碰到绵密的雨珠，苍实却发现其实雨天没有想象中的恶心，甚至有了\"一蓑烟雨任平生\"这样的感慨。
\"我到了。\"
\"你直接进来吧。\"
苍实看到这句话，就好像听到陈寂那淡然的语气在他耳边诉说，这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日常才有的亲昵和平静。
当他再次站在这扇白色的门前，直接旋转门把，知道还得稍稍用力往里撑一下才能打开的时候，这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回家。
屋里静的出奇，而且怎么看都是一个慵懒的周日--落地窗被厚厚的灰色窗帘掩盖着，这是主人还没睡醒的标志。还有一丝明显的咖啡香气，慢悠悠地在客厅里面流动，他没有怎么费劲就看到了那个背对着自己捣鼓咖啡的身影。他想悄悄靠近然后抱住陈寂--像很多电影里面缠绵一晚之后的情侣一样，他也想体验一把暧昧的余温。遗憾的是，还没来得及扑上去，陈寂已经转身问他要不要喝咖啡，他看到了这张带着淡淡倦意的面容，与平日不同，一股奇妙的心动渗入身心。
苍实连忙说自己咖啡因不耐受，\"没事我有decaf的咖啡豆，你要试一下吗？\"这么说之后，陈寂看到他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就转过身去把豆子换掉，打算重新做一遍。苍实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寂不厌其烦地把粉碗换掉，压粉，纵然动作行云流水，他还是不知不觉被感动了，从这一瞬间起，他确信无疑，自己在对方心里有一席之地，就因为这种快要溢出来的体贴。\"要不要奶泡？\"他说不了，就没有加。不久之后，他得到了一小杯口感醇厚的咖啡，和多年前开始迷恋咖啡的时候专门去找那种藏得很深的小咖啡馆的出品很像，酸度不算强烈，难得的是，每一口都有很多苦意在口腔中爆发。他悄悄看了陈寂一眼，看见这个人眼里有藏不住的笑意，肯定是因为自己一脸享受，于是两个人都心情很好的默默喝完了咖啡。
今天的陈寂和上次在自己家一样，安静得像一把收好的扇子。或许这就是私下的他，收敛起往日恍若暖阳的神色，却依旧迷人。苍实越来越习惯这样的他，甚至越来越想去逗弄面具下面的那颗心。所以苍实没有问为什么他会想教自己调酒，为什么是大早上而不是晚上，为什么这么一本正经，而是保持耐心寻找一个狩猎的机会。 然后陈寂就开始准备制作鸡尾酒的材料，家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条--当他把布满格纹的玻璃杯从壁橱里拿出来的时候，苍实一眼就看到了数量庞大的餐具收藏。接着，他打开冰箱，取出一小盒新鲜的红色果实，还有一只橙子，一只青柠，调酒器，龙舌兰酒，冰块，糖和盐，装饰用的香草。\"我想做一个有圣诞气氛的玛格丽特，所以考虑加入蔓越莓，当然鼠尾草也是。\"
\"很多时候玛格丽特的方子里面都会有橙汁或者糖浆，但是如果你的基酒足够好，这些都不是很必要。\"陈寂一边说一边举起瓶子，\"我个人比较喜欢Fortaleza\"。渐渐地，苍实看到这个人从踩点说话变成碎碎念。 \"抹盐的话你可以拿挤过的青柠沿着酒杯外面转一圈，蘸的时候不要把盐弄到杯子里面\"，\"我不是经常做这种鸡尾酒所以好像蘸得不是很好……\"陈寂说着说着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嗯，就是一个一直端着的人不小心崩了。
最后的成品是桃红色的玛格丽特，有颜色鲜艳的蔓越莓点缀，插入一根鼠尾草，杯口一圈焦糖色的边。苍实呷了一口，也许是因为陈寂做的蔓越莓糖浆，他立马就尝到了甜甜的节日气氛，\"好甜，不过我还挺喜欢的。\"他径自觉得这种酒女生会很喜欢，这么想的话，这个酒是做给谁的已经不言而喻……
\"你是想让我做给莉莉？\"
\"是。\"
\"这就是你叫我来的原因？\"
\"你说呢？\"
苍实欲言又止，可是这已经足够让他不开心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变得这么脆弱。他看不清陈寂是想见自己，还是在以调教之名在做这件事。此刻陈寂依旧心情很好的样子，笑着怼过来一个眼神，大部分是认真，还有一小撮用来掩饰内心的玩味。更可怕的是，接下来的时间，这个表情会重复很多次，弄得他困惑又伤心。
\"那现在轮到我了。\"
他举起杯子。
半晌。
又放下。
苍实突然想到，假如不是把糖和盐抹在杯沿，而是今天穿着衬衫，因为没有扣上最后两枚纽扣而露出一部分锁骨的陈寂身上……他要把陈寂当做容器，亲口告诉他自己想要的味道。
所以他没有给杯子镶边，也没有加糖浆，就这么把调好的酒倒出来，猛地喝了一口。\"最近流行的喝法是往玛格丽特里面加香槟，我还没试过……\"趁对方还在仔仔细细地叮嘱，苍实的手突然伸向了那堆盐粒。这个动作很快，陈寂也看到了，面孔上浮现迷惑的神色。此刻苍实完全复制了他刚刚的表情，笑着怼过来一个眼神，大部分是认真，还有一小撮以牙还牙的玩味。
可惜比苍实的动作更快，陈寂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计划落空。
是这样吗？
陈寂一脸看透一切的坏笑。
出乎意料。
陈寂不但没有松开，还一点一点的，去吻他手指上的盐粒。
然后。
去抢他唇齿之间的酒。
这个吻。
是一口原味玛格丽特。
很干净，大部分是克制，还有一小撮苍实想挤进去的心。
过后。
\"之前谁说我吻不到你的？\"
\"刚刚不是你吻我，是我吻你。\"
\"那现在呢？\"
就在苍实要吻上去的间隙，有下楼的脚步声。
是一个女人，一头泡面卷的那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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