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3)(1/2)
1
小城市办事效率看人情场,谢白焰在锦州没一官二职,但却是各大饭局里的最佳陪客,自然认识不少“上面人”。很快,程溢被安排进了附近一所高中做插班生,开始备考。
锦州跟江城不同,这里没有大城市的地域保护,孩子们都是紧紧抓着高考这跟救命稻草,幻想往上窜一个阶级,这是他们进入社会之前最单纯的一个“以为”。程溢以前只要悠哉游哉跟着老师节奏走,能稳上江城的重点线。但在锦州,他这种有点小聪明的人只能考完去市场卖串串。程溢没了把握,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在找题。
每当到了午夜,整个城市沉寂下来,黑色的夜空沉甸甸地压着考生们的神经,酸痛的肩膀,发麻的眼皮,渗着冷汗的手心,这些整夜整夜地伴随着程溢。有时候实在是累了,看到方程和式子就觉得胃里升起一股恶心的味道,他就会想到以前的时候。
如果是同桌那小子来这个鬼地方,他会学成什么样?白阳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其实只要在学习,效率都是非常高的。他的时间花得比程溢少,每一秒却都在高效得发挥作用,程溢想着同桌,他刷题时全身每一个毛孔散发的自信的笃定,自己突然后背冒出了热汗,整个人精神了。
还可以在学会儿。
谢白焰一直没买房,这么多年单身日子除去吃喝玩乐也攒了不少,他把程溢楼下的一套二手房买了过来,搬进来以后白天开出租车,晚上就给备考生送夜宵。还时不时给班主任打电话问程溢情况,这种模拟父亲的生活让他很满足。
程溢很努力,班主任也惊奇于他这种看起来贪玩的孩子,学起来比谁都认真。谢白焰听完居然产生了自豪感,如果真的有儿子,一定也是这么勤奋聪明。他每天守在程溢房间外,看到那个房间的灯熄了,自己就蹑手蹑脚地下楼休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有程溢休息了,他才能安稳睡着。
就这样,谢白焰每天守护着程溢暗夜里的台灯,一天一天;程溢每夜凝望着心里那条插满荆棘的小径,一遍一遍。终于,夏天的蝉鸣叫破天际,一滴滴汗水打理着考生焦虑的脸颊,在家长们忐忑不安地挥动芭蕉扇中,程溢平安高考,谢白焰也做完了梦。
程溢一直叫谢白焰“叔叔”,但两人走在一起没人会觉得不是父子。邻居都以为他们是平凡单亲家庭的励志款。但谢白焰心里却不是个滋味,考完是不是就走了?他为程溢即将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而感到欣慰,但也有着浓浓的不舍,这不是和兄弟分别时的不舍,也不是夺走他手里吸了一半的烟的不舍。而是,而是那种看着夕阳下落再也不会升起来的苦涩。
那天,快递员踏着小马达停在了楼下,多年司机生涯让谢白焰成了狗耳朵,他一听车轮声就知道是快递车,放下筷子就往楼下冲。程溢光是听到拖鞋和楼梯嗒嗒嗒的脆响就能想象出谢白焰激动的样子,整栋楼的人都听到他的惊呼,大家都以为这个中年男人提前迎来了老年痴呆。
程溢跑到阳台上,看到谢白焰拿着通知下朝他招手,那天很热,快递员留着满头大汗,但是谢白焰却是满脸泪水,他就像当年追到陆瑶清时一样激动。
“我儿子的通知书到了!”他在楼下激动地大喊。
蝉叫密不透风,程溢并没有听清,只好顶着头顶的烈阳,又朝楼下的人喊道:“什么?”谢白焰愣了半响,改了口,更大声地呼道:“谢澄!通知书到啦!”
程溢考上了警察的摇篮,中央公安大学。他知道自己有另一条路可以走,会闲暇时想一下那条路可能会有的风景。
也许是读当时热门的计算机专业,毕业后五年内结婚生子,每年旅行一次,常常给谢白焰寄名烟回来。那条路是假装没有人以妈妈的死亡为解脱,假装没有人织下的那些谎言,假装他从没坐在警车里说着以为徐警官的疯言疯语。他可以假装这个世界上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人不会突然死去,任何事情都有理有据,假装没有抵抗过失去也没有经历过绝望。但这些程溢只是发呆时脑海里的一点火花,很快就掐灭了,
他选择去掌握承担代价需要的能力,学会那些隐忍,荒芜,欲望和背叛,探寻到黑暗里,掘出让自己痛苦的秘密,把它们连根拔起,暴露在阳光下。
有一年夏天的一个夜晚。程溢放暑假抽时间回来看望谢白焰。等晚饭的间隙,在被蚊虫萦绕的路灯下,他坐在楼梯上看着追逐着皮球的孩子跑来跑去,一条京巴吐着舌头欢腾地蹬着黄土,朝着一颗树苗洒下自己的“记号”。他捡起一块石头,在身边的墙上认真的刻下三个名字:陆瑶清,谢澄,谢白焰。突然楼上传来了谢白焰的声音:“澄子,别在楼下喂蚊子,上来吃饭啦。”程溢慌张地用手里的石头把那几个字划花,直到一笔一划都看不出来,给墙壁留下了一块花白的擦痕,像一块伤口。后来,谢白焰常常坐在这个伤口前等程溢回来,他永远不会知道它盖住的是什么,是如父如子的深情,亦或是你瞒我瞒的守护。
2
江城,在老城区和新城区的交汇处。古董街霸道地横在摩天大厦和古老的四合院之间,本地人和外来人口在这一块的矛盾格外激烈。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女人裹着件黑色长款风衣,立着领子遮住了苍白的面孔,穿梭在脏乱差的巷子里。走路时风衣下摆鼓起,露出了里面一件白色长袍,上面有星星点点的血影,像中国画里面毛笔撒墨一样。
另一边,刑警支队今天没出外勤,大家忙着赶这两个月堆积的各种报告。两个愣头青给这个苍白的清晨上了点颜色。
“我叫郑春光!刚从朝固县派出所调来的!以后请多多指教!”一个葫芦头的年轻人朝着满屋子人吼道。他身边的是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一身休闲装,像个女大学生,一头利落的短发配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显得邻家可爱。
“我叫葛欣,公安大学毕业,前来报到!”
他们两个的精气神和周围一个个目光呆滞的“丧尸”形成了强大的反差,大家还没从工作里清醒过来,顶着一双双黑眼圈朝着他俩发呆。领他们来报道的刑警戴着眼镜,个子很高,眉目俊朗,没有书生气,看起来三十岁左右。他说道:“咱们来了个新同事,实习生来了啊,又多了两口人分担,大家表示欢迎!”说着啪啪鼓起了掌。
只有几个人懒洋洋地抬起手,用一双同情的眼睛看着新人,细细簌簌的拍手声还没能盖过窗外戏谑的麻雀。这时角落里响起了一个咳嗽声,大家一听,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站起来朝两位新同志爆发了热烈的掌声。
伴着掌声,那个声音的主人站了起来。他制服穿戴得整整齐齐,双腿修长,冷峻的面容衬着警服,居然穿出了西装才独有的禁欲感。皮带围在腰间,折射着室内的灯光十分耀眼。郑春光和葛欣两人也不自觉挺起胸膛跟着鼓起了掌。
“够了啊,这是被我的帅闪傻了?”
两个花痴又乖巧地把手放下背在身后。
“我叫谢澄,叫我谢哥就成,平时也可以尊称我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咱们都是公****一路闯过来的,都能吃苦。我相信你们扛得住,但在咱们口干有点特殊,出外勤的要格外机灵!”
这个人说话间立马就像变了一个人,少了点刚刚的冷峻,变得平易近人。
旁边的“眼镜警官”叫杨乐,他憋着笑,偏过头扶了下镜框。他跟这位“谢队”是同期,但两人进了分局才是真正认识。同事六年,他知道谢队变脸比万花筒还快。
“今天大家再加把劲,争取能下班。”
说完,谢队给了杨乐一个眼神,两人一同进了局长办公室。
“好帅啊~”葛欣抿着嘴,满足地发出了感叹。
“咱们澄子?”另一位整理文件的刑警一边在桌上抵着本文件袋,一边说道。他叫代柯,算是技侦的二把手,标准的一个愁婚理科直男。
“他就是个恶魔,号称“案子刽子手”,跟着他我相亲之路算是夭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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