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1/2）

明远垂在身侧的左手下意识地紧握成拳，久未修剪的指甲狠狠刺入掌心，让他冻到麻木的手掌也终于察觉到一点痛意。

这教他登时清醒过来，而后却是头也不敢抬，直勾勾地盯住忍冬染血的衣襟下摆，厉声道：“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忍冬自是始料未及，怔愣过后犹豫着小声唤他：“少爷……”

明远听到这久违的声音，强压不住的泪水顷刻间就溢满了眼眶。但他依旧紧咬着牙关，微微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佯怒道：“听不懂人话吗？！你若还当我是主子就立刻给我出去！有多远滚多远！”

理智让他把忍冬远远推开逃离这瘟疫笼罩的绝境，可是情感却叫嚣着拼命瓦解他强行伪装的堡垒，眼泪甚至擅作主张夺眶而出，碎玉一般倾泻了一地。

明远自暴自弃地紧闭了双眼，却在再次陷入黑暗的同一瞬间，被人紧紧地拥在了怀里——

“少爷别怕，会没事的，我们都会没事的......”

明远像终于耗光了气力那般卸下了一身防备，埋首伏在忍冬的双臂之间，浑身剧颤。

这夜的北风凄啸，身在那四下漏风的森冷厢房中，呼吸间明明都是带着浓重血腥味的清寒空气，明远却感觉自己依稀像是回到了久未逢面的春天。

哭过一场之后，明远又顺势埋在忍冬怀里赖了许久，直到床上的明越又发出一阵难耐的呻吟，两人这才如梦方醒匆匆分开。

明远急忙回身掩饰性地抬手蹭了蹭脸颊，一边脚下不停地奔至明越床前，弯腰摸了摸他依旧滚烫的额头，不由得蹙紧了眉头。正待寻了布巾继续之前的降温工作，旁边忽然斜伸过来一只手，温柔却不容抗拒地拿走了他手中的东西，利落地忙活起来。

这下明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床上的人干着急，愈发坐立难安。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原地转了几圈，也不知被哪路神明点化了，忽然间福至心灵。

明远赶忙凑上前去，轻轻伸手探进明越身上的被衾——果不其然，汗湿的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那样。

“你先在这里照看他一会儿，我去拿几样东西。”

话音未落，明远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的卧房，翻箱倒柜找了半天，终于扒拉出来一件样式奇特的衣服，随后去床上抱了最厚实的一床棉被，又是一阵风也似的跑了回去。

他把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地堆在明越床头，喘着粗气抬手抖开了那件衣服： “这是我小时候有一年端阳时父王赏的，据说可以驱毒辟邪，我们给他换上试一试？”

那衣服大抵是拿上好的蚕丝织就的，在微弱的灯火映照之下依旧泛着华光，随着明远的动作倒也抖落一丝奇异的气味，却是一股说不上来的似药非药的感觉。

忍冬自然知道他这是病急乱投医，然而事到如今，确实也别无他法，于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伸手掀开了明越身上的被褥。

两人合力将小孩的衣物全部扒光，仔仔细细地擦拭了周身的汗水，这才给他换上了明远拿来的那件衣服，最后又用干爽的厚实棉被把人整个裹了个严严实实。

在这海岱城一年中最冷的冬夜里，两人交替着忙活了一宿，彻夜未曾合眼，却好似不知疲惫，直到天将明时，才堪堪把明越身上的高热压了下来。

明远在反复确认过额头温度之后，不敢置信地同忍冬对视一眼，赶紧屏住呼吸抖着手地去扒小孩的衣服，却发现他身上的红疹竟也在不知不觉中消减了许多。

明远长舒一口气，紧紧揪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回肚子里，直到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好像连抬一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哥……”

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低哑微弱的声音，明远闻言下意识地微微侧了侧头，不知何时醒转过来的明越正拿一双泛着水光的红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明远霎时感觉自己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好像被一只貌似柔弱无害的小兔子咬了一口那般，酸酸涨涨，还有一点点轻微却不容忽视的疼痛。他就在这种复杂而难以言喻的心情之下，愣愣地看着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小兄弟，忍不住鼻头一抽又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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