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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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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医师的聊天状态很放松, 转悠着笔, 道:“我先跟你坦白,国内精神病院抑郁科是不做这种治疗的, 其实就是一个很简单的流程,相当于大学生在后期课上担任小老师讲解自己的PPT。”

接下来, 郝医师详细的讲解了一下这个治疗的过程, 的确一如他所说很简单, 流程不过是给自己设定一个目标, 这些目标可以是给父母写一封信,画一个让自己开心的图,也可以写下五到十种可以让自己平静或快乐的方法和想法等等, 这是一种很有效的自我治疗方法。

郝医师:“我有一个来访者,他对外界的接受度很高, 是非常好学的一个人。恰巧他的主治医生也是一位海归,对国外一些针对某病症的治疗方法心里有数, 我们一个视线来回, 三个人都同意尝试这个治疗方法。”

“我们都认为这个方法很有用。”郝医师声音温和的说:“事实证明的确是的, 不出一周时间,这个来访者自己就基本搞清了所有会导致自己崩溃的原因,还有几种能缓和心绪的方法。”

楼玉沉默片刻,问:“这个来访者痊愈出院了吗。”

郝医师遗憾地摇头, “他的情况比较复杂, 直到现在还没明确这个发病机理。”

楼玉:“所以说, 他本来可能会过得更糟糕?”

郝医师:“是的, 至少他说他很满意现在。”

楼玉沉默许久,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猫毛,平静的说:“但我可能想不出。”

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件事的困难性,一如她想不出,搞不清楚她为什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崩溃。如果一个人知道是什么导致她崩溃,那她还会崩溃吗?事实上:会的。直到最后,都崩溃到麻木了。

崩溃过后呢,怎么平缓心绪?不知道,那些有限的记忆中,只记载了崩溃很长一段时间后,世界都是白色的。

白色世界在无边无际的扩大,她深深的感受到那种抽离感,在脑内一隅挥之不去。

那人是什么状况?她是什么状况?他们境况一样吗?为什么他/她能轻而易举就做到的事情,而她连审题都感到困难。

为什么她脑海里这么空旷?思路转的这么慢?为什么记忆力能差到这种地步?这些都是她的崩溃要点之一。

啊,所以怎么平缓?多读书吗?多思考?还是多背书。

就是因为以上都做了,所以才会陷入崩溃中啊,人活到这份上,也算是废了吧?

她实在不知该怎么去表达这种痛苦,这种感觉就像是从一个高知分子变成一个没文化的人……

所以怎么去平缓心绪?说服自己这样也没关系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做不到。

“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郝医师耐心地说:“这是我们的工作,我会尽可能帮助你。其实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难,什么事情美好,就往哪方面去设想……嗯?”

楼玉正打起精神听对方的话音,冷不丁就没下文了,不解的抬起头,发现郝医师偏过头,望向门口。她循着视线望过去。

屋里进来个人。

那人也一刹那停下来,杵在原地,然后一声不响的,小幅度鞠了个躬,调头又出去了。

郝医师看了看她,见她没什么反应,于是出去叫住人。

郝医师叫住他。

“怎么了?”他问。

隗洵看了看他,说:“梁绪被家里叫去相亲。”

“哦。”郝医师理会的点了点头,“你急吗?”

隗洵将手罩在袖子里,“不急,你忙吧,我在外面等你,你把厂公抱出来,好久没教育它了。”

郝医师心想是教育还是教训?转念顿了顿,说:“……那恐怕有点难。”

“什么意思?”隗洵说。

郝医师让了个位置,示意他看。

隗洵探了个头,顿时默然站在那儿,也不知是在沉默些什么,退回原地。

郝医师却突然出现个想法,“你想不想做团体治疗?三人的。”

隗洵看着他。

郝医师改口:“三人一猫。”

“……”隗洵手心攥着袖子把玩,“你问过她了吗?”

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做团体治疗,而且做这种多人治疗不像单人一对一咨询那样简单,对挑选咨询对象的要求高,对咨询师的要求更高。

郝医师作为一个高级咨询师,自然能胜任这种治疗,但咨询对象却不得不慎重挑选。有的来访者情绪极端,有的自我封闭严重,有的态度本身就不端正,有的是咨询目标不合适。

总之,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做团体治疗时得先筛选出合适的成员。

“她一直不排斥多人治疗,频率几乎是两周一次,不过她话很少,你懂吧?而且很聪明……”郝医师双唇一抿,想了想还是压低声音道:“不排斥,也不等于配合。”

隗洵侧了侧脑袋,嘴角衔着的笑多了点儿顽昧。

郝医师点头。

双方毕竟认识多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对方在想什么。

像楼玉这种看起来无论什么都配合,是老师眼里最省心的学生,实际上却是最费心的。

这种人最令人发指的是,你现在所知道了解的关于她的全部,全是她愿意让你知道的。

郝医师的意思是——

希望他做他的托。

“行吧,你再问问,说不定她这次不愿意呢。”

隗洵靠在墙上等待。

郝医师回到咨询室,低声说了句什么,半晌才走出来,对倚在墙面的人说:“进来吧。”

他领着人进去。

“我来给你介绍下,0505,我院的老病人了。”郝医师对隗洵说:“这位是3003,你可以跟着叫老师,叫姐也行。”

楼玉抱着猫,安静的看他,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隗洵笑了笑,面上有点嘲弄的意思。

“明星?”

郝医师眼观鼻,鼻观心,低头故作不关心的写写画画,等两个来访者自己熟悉。

他相信隗洵,隗洵除了躁狂期间,其余时候做事都很有分寸。

“不是明星,不过也可以这么理解。”楼玉愣了愣,没想到他居然知道。

他点头,“那就是演员。”

“差不多吧。”

楼玉本想问他对明星演员之类的身份敌意很大么?想了想还是撸猫好玩,复又低下头。

察觉到对方的冷淡,隗洵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还是他与人接触头一次‘碰壁’,回想着方才你来我往的对话,的确是他先露出所谓的……敌意?

但这怪不了他,脸是随机的,顺其自然长成这副‘群嘲’的模样,总不能让他换种语气上赶着去示好吧?

姐姐你是明星吗?我好像在哪个电视台见过你。

不是明星那就是演员吧?五官就是演员脸,不做演员多可惜。

呃——

想想都生理性厌恶。

他这一生傲骨铮铮,桀骜不驯,也就为了生活向食堂阿姨撒过娇。

这时,郝医师抬起了头,和隗洵对视一眼,露出无奈的笑容。

那笑容和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就是这么一个状况。

这位来访者不关心任何人和事,就算面前的人对她有敌意,她也不甚在乎。

她都不在乎,他自然也说不上有多在乎这种冷淡,毕竟他也是这类人。

“姐你好,我叫隗洵,耳朵鬼的隗,三点水洵然的洵,今年十九岁。”

闻言,楼玉那双平静的美眸掠过一丝怔忡。

很少人会在这里报上姓名。

不过令她错愕的是,楼玉见过他好几次,这还是头一回得知对方的姓名。

这亦是这么多个月里,他们的初次对话。

刚才的不算。

“我……”她刚想报上名来。

“我知道。”他说:“我知道你。”

“你……”

“人没有风骨,便只会反骨。”他嘴角衔着笑,这笑笑不到眼底,甚至挂着一点痞气,嘛了一声,“这次不会看走眼了。”

“……”

楼玉的薄眼皮微扇一扇,眼底神情微妙,没法接上话。

少年是一如既往的,对外人不闻不问,他做完想做的事情,轻车熟路去烧水,紧接着从柜子里搬出一个茶几和一副茶具,郝医师给他拉来一张转椅,就在女士的对面,而郝医师坐在中间。

郝医师干咳一声,端正坐姿。

“那么开始吧,我们的公约是:自我探索,鼓励分享,遵守保密原则……今天将由我担任这个小组的组长,希望大家没什么意见。那么今天的主题很简单,方才我们聊到设定一个小目标,0505先来说说你今天想干些什么吗?

“我?”他背对二人,蹲在一个矮柜前,翻箱倒柜。

“你还挺会享受。”郝医师叹息,看着他在一边仔细的挑茶饼。

“没几天了,你忍忍吧。”隗洵说。

郝医师眉一挑,不再顺着这个话题走下去,而是轻叩桌面,“就那饼吧,那可是极品金骏眉。”

隗洵扯出一个无情绪的轻笑,掰下一小块茶叶。

“一点点就行了!”郝医师气急败坏道。

隗洵似低声呢喃一句什么。

郝医师:“又在我跟前说什么坏话呢!”

“我本来想偷偷说的,既然你想听……”他便提高了点分贝,回答他问题:“小气。”

“那可是极品的!”郝医师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现在可以回到刚才的话题了吗?”

“问你啊。”

“那我们言归正传。”郝医师:“那你说吧。”

隗洵眼露迷茫,偏头看他,“说什么。”

郝医师看着他。

楼玉也看着他。

隗洵:“哦。”

水烧好了,茶几里发出‘滴’的一声,一时间,咨询室里只有猫牌呼噜机在不断地打呼,隗洵眼风扫过去,心想有那么舒服吗?呼噜打的那么响,猫脑袋快仰到背了!

他状似不屑的别开视线,去洗茶具。

“结束这里我会去创意工作坊做一个迷宫。”他说。

主楼八层是一个创意工作坊,专门为这里的病人开设的,他今天到这边,一是轻躁狂期一上来想找人聊天,二是想动手做点什么,消耗精力。

“那梅老师一定会很高兴,她每天都在抱怨创意坊很冷清,没人光顾,你想做个迷宫?”郝医师笑道,指着猫,“是给它玩的吗?”

“……”隗洵都懒得拆穿他,“嗯。”

郝医师把话锋转到楼玉身上,“你去过吗?”

她轻摇头,“还没去过。”

“要不要也跟着去玩玩?做个手工,也可以去参观一下,说不定就想动手了,我们院里的创意坊其实内容很丰富多彩,基本可以和外面商业经营的创意坊相媲美,而且东西可以自行拿走放到自己的储物箱,到时出院可以带走。”

楼玉入住那天在指南上有看到过这个地方,但她从没起过念头到这个地方去,倒不是懒得去,而是她有自知之明。

她的手工课一直不及格,如果当下把一件事做砸了,会使她的心情一下子沉到谷底。

她的沉默,使得咨询室霎时变得宁静,只有瓷器茶杯与镊子在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低噪。

桌底下,郝医师用脚轻轻碰隗洵一下。

刚洗完茶具的隗洵不明所以抬起头,一下子便将对座楼玉举棋不定的表情敛入眼底。

隗洵的眼力见儿不知是从小基因遗传,还是长年累月里,从一次又一次的挫败中吃一亏长一智的。

虽然楼玉没吱声,只是以一副沉思的模样对待郝医师抛出的邀请,但在座的其余两人都能看出她的犹豫。

她不想去,原因不多,创意工作坊并不吸引她,并且去了怕自己会搞砸,为了避免一切糟心的事情发生,她宁肯缩在原地不动。

郝医师的意思他接收到了。

郝医师希望他可以作为病友的身份邀请楼玉一起去创意工作坊,至少路上有个伴。

郝医师是一个心思慎密的人,在过去的咨询中,楼玉没有透露太多自己的情况,只是很简洁的说了一些抑郁症导致的典型症状和小故事,但是言词之间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唾弃。

楼玉提到过去一年多的生活里,她完全没有主动出门的想法,鲜少的几次出门都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

不得不说这样的情况他见识的太多了,基本每个抑郁症患者都有如此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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