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2)
谢遇有一种回到家的错觉。
错觉之所以是错觉,是因为谁都知道它不存在。
那为什么不存在的东西会在某一瞬间真实地出现呢?
谢遇很少有过错觉,甚至在这之前他都不清楚错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只感觉自己轻飘飘的,四周很温暖,像睡在棉被里一样。
显而易见,这就是错觉,一个小乞丐哪来的棉被给他睡。
可就算是错觉,也真是一次很美好的经历,谢遇有些不想醒来,他有那么一个瞬间想永远沉浸在棉被的温柔里。
这点不切实际的想法勾出一点陈年的回忆,回忆很虚假,是谢遇很小的时候,还不是小乞丐的时候。有一个人,温暖的像错觉里的棉被,温柔地抱着他,她为他唱一支歌,柔声细语地哄着他,无论他怎么哭闹,她都爱他。
谢遇有些想笑,这一幕或许只是臆想,连回忆都称不上。
他早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没有爹娘的,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前因,等他回过神来,已经跟着老乞丐很多年了。他像一只被狼群丢下的小狼,懵懵懂懂地长大,跟着猎犬学跑学叫,他体会不出自己和同伴有什么不同,只有在月下仰头长鸣时,才能察觉出一丝莫名的寂寥。
谢遇眼角一痒,一只手在眼角一拂而过,至于为什么知道这是一只手,因为它又轻轻地在脸颊碰了碰,然后意犹未尽地捏了捏。
谢遇莫名喜欢这种触碰,就像他喜欢那个奇异的错觉。
床边的少年轻轻笑了。
他坐在矮脚板凳上,床沿刚好到胸口,正合适支着脑袋看床上的谢遇。
谢遇生了张秀气的脸,可能是年纪小,五官棱角透出几分稚气,他偏瘦却不像一般乞丐一样皮包骨头,脸也白白的,洗干净了像个英气一点的小姑娘,只是此刻脸色有些苍白,又是个病气的小姑娘。
这少年一天没个正事闲得慌,他看了一会,又贱手贱脚上去摸谢遇的脸颊,谢遇仍然陷在美梦里,没什么察觉,还乖巧地蹭了蹭少年的手。
少年开心得合不上嘴,转头对一旁忙活来忙活去的青年说:“师父,你快看这小孩,他蹭我手了。”
青年压根没想理他,随口道:“你记得你今天因为这事叫我多少回吗?”
少年逗着谢遇,也不接话,过一会又笑:“真好玩。”
他玩上瘾了,手欠地撩了撩谢遇的眼睫毛,这回谢遇不随他了,偏头躲了躲。这是个新反应,少年饶有兴趣地又撩了一回。
睡梦中的谢遇感觉到痒,梦被撩没了,他还是困得很,下意识偏着头。
“有病吧,”谢遇想,“南沄?他才不会这样。”
没躲一会,那人又跟着来了一下。
“真有病……”谢遇还没往下想,就听见一个声音响在耳边,清风一样,一佻而过:“有意思,他还知道皱眉头。”
这几次三番的,谢遇终于烦的受不住了,试图抬手去挥开这个脑子有坑的人,谁知他一动,手却没听指挥,又挥了下,还没怎么动弹,人一下就清醒了。
他眼皮很重,半天没睁开,好不容易眯开一条缝,就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盯着他的手看,那个轻佻的声音疑惑道:“咦?师父,你来看看他是不是动了?”
明明没动,谢遇这么一听,决定再次尝试抬手,鉴于前两回,他直接用大劲儿往上一抬。
“啪”一声,谢遇的手背猛地拍在那人脸上,顿时周遭鸦雀无声,光听着就是个大官司。
可他已经完全顾不上那人了,他的全身好像被锈住的破铁,这一动就生生地疼,而且不只是指尖到手肘这一段,牵一发而动全身,其他地方也被连带的有了不怎么美好的感觉。其实这都还好,最难忍的是手腕,本来就疼还拍了那人一巴掌,骨头像要裂开一样,皮肉隐隐跳动,冷汗不由分说地渗了出来。
他“啊”地叫了起来,可喉咙也又干又涩,这声完全滑了,压根没发出来,堪堪跑出一点气。
唯一好的是,这一下,眼里泪花一转,终于睁开眼睛了。
谢遇看着旁边那人,只能看见肩头以上,那人是个少年,似乎没想到谢遇会直接一巴掌上来,直接呆了,睁圆眼睛平添几分“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的傻气,又张了一脸温润无害的模样,像个清俊的傻书生。可呆也就那一下,他回过神,眼睛一眨横扫过来,才发现生的是一双桃眼,迷蒙的傻气眨成烟雾缭绕,隐隐绰绰看不真切,只要不刻意睁大,看起来都是在笑,平白笑出一把十足十的骚,从上到下透着一股轻佻。
这人装束倒是素一些,长发束在脑后,干净利落,是江湖侠者的装扮,黑衫里裹着白底,领口一圈绣着月白祥云纹,整个人流里流气中透着一本正经的精致。
谢遇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可他身上疼得不行,这一眼是瞪着的。
少年转脸过来,正对上这么一双眼睛,就像他曾经养的那只一惹就恼的小猫。
少年想笑,又怕真把谢遇逗生气了,赶紧压住嘴角,可声音不配合,笑意扬的无边无际:“小孩儿你别乱动,躺挺久了,刚醒肯定不适应……哎,别说,果然你睁开眼睛好看,没那么像小女孩了。”
谢遇眼睛色很纯,黑白分明,只是他眼睛不大不小,黑仁却比常人多一些,看起来天真无邪,自然招人喜欢,看人的时候有种煞有其事的专注,那点英气就变得相得益彰起来,要不是还苍白着脸,就肯定是个神气自若的小少年。
小少年谢遇不吃这套,还是瞪着他。
那位被惊动的青年这才端着一个小茶壶匆匆上场:“醒了好醒了好,小孩子就该这样闹。”
谢遇转而盯着那个青年,单纯就是个年轻一些的夫子,相貌平淡无奇却不知怎么有种光华内敛的感觉,谢遇从小对夫子口中的话深信不疑,看见同类人物了自然下意识心生亲切。
那青年被他看得一愣,旁边的少年倒是很轻地“哼”了一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青年微微一笑,柔声道:“来,好孩子,喝点水。”
谢遇几乎没抵抗,乖乖松了口,那小茶壶在他嘴边一倾,一股温热的水流就滑进来,喝了几口,那人摸了摸谢遇的额头,轻轻一点,谢遇还没来得及反应,直接沉沉睡过去了。
再醒来,天色已晚。
房里的烛火一明一灭跳动的光落入眼里,谢遇心中疑惑,他平时都是点柴火的,哪里有什么蜡烛给他用?
这一疑惑,记忆由点成线穿在了一起,他立马就把破庙里那风雨飘摇的片段回放了一遍,接下来的基本混沌不清,那个烦人的桃花眼还在眼前转来转去,谢遇一个激灵,清醒了。
他抬眼看过去,那少年没挪窝还是之前那个样子,一手撑头支在床边,只是上下眼皮没商量好,打上了。
谢遇动了动手脚,
除了左手手腕被白布紧紧裹住不能动之外,其他倒还好,只是有些生涩,并无大碍,应该是那两人做了什么。
他目光四下一绕,这是一个小屋,屋里素简有一床一桌,桌子上趴着一个人,看样子大约是那位青年,床边坐着少年,他和南沄并排躺在床上。
南沄?!对了,南沄。
谢遇缓缓坐起来,也顾不上脊背酸疼,侧身就去看南沄,南沄躺在被子里,平时脏兮兮的小脸干净了不少,小孩子两颊肉嘟嘟的,睡得还挺安生。
谢遇终于放了心。
“他是你弟弟?”一个声音刻意压了低,从身后传来。
谢遇吓了一跳,转过头去,那少年正歪着头看他,眼里已经没有睡意。
谢遇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
少年冲他眨了眨眼,神秘地笑了笑:“你是不是很奇怪自己怎么在这里,还有我们是谁,为什么有这么一个丰神俊朗玉树临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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