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2）
封沉明白谢遇的意思。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让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大概有三十年之久，那时候他刚入门，是个胆小怯懦的性格，不爱说话，很难和师兄弟们玩到一起。
唯一有所往来的就是大师兄，常一起去后山练功，有天练完回去，师兄问他：“小沉，你入门时日不长，虽资质尚佳，可比起众多师兄弟来说却不能脱颖而出。修道之途漫漫，其中诸多艰难险阻，就从没想过放弃吗？”
少年最是心高气傲时，一腔热血正当头，半点听不得这样的字眼。他记得他当时气极，不然这事也不会记这么久。
他说：“师兄，我就是喜欢修道才随师父来这山上，既然来了那就得坚持下去。”
“你喜欢？”大师兄似乎笑了，当他是孩子话，“我就不喜欢，要不是被师父拐上山，又是大弟子，我早就收拾收拾走人了。”
少年封沉皱了眉，听不惯他这样说法，以为师兄心性松散，连修道正务都不放在心上，认真道：“师兄你看，谁人都知道修士与凡人不同，凡人命比纸薄，一生受尘世桎梏不得解脱，那为何不做个逍遥自在的？潇洒来去，百年后说不定还能一窥长生之道，难道不好吗？”
此间一回首，陈年旧事早做云烟，又似前世今生，上面命运两字力透纸背。
而后修行几十年，他碰到过生死离合，世事无常，终于明白自己说的话是多么天真，怪不得要引得师兄嗤笑一番了。
修行清静苦寒，求一意由始而终，最好淡情淡性，心无杂念。
可修士说到底也是人，参悟再多也抛不开七情六欲，纵看古今，横扫六合，就从没听说过什么人真的成神成仙，问道长生。只有生、老、病、死、爱、怨、离、憎，始终孜孜不倦地轮番折磨着浮世万千，无数修士前赴后继的“道”不过是一个没有尽头的虚妄。
纵然天地广大，却有始无终，归途渺茫。
封沉看着他没说话。
谢遇很独特，相处久了便不难发现，这孩子心中有一道标，随时指着想前进的方向，就算现在前路还不甚明亮，可他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总能寻到些什么。
等寻到了，大概也就成器了。
不像他，学了那么多列祖列宗的书剑经法，却仿佛进了狗肚子，始终捉摸不透自己这半生所求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试问，一个连自己所求之“道”都看不破的人，又该怎么去告诉徒儿们前路几何呢？
他自知教不出个什么一二三来，本着少祸害一个是一个的原则，基本没有要收谢遇为徒的想法。
可现在情况不一样，这个苗子身世离奇，孤苦无依，资质绝佳，还非往自己面前蹦，最重要的是他也不忍心让他们重新回到以前小乞丐栉风沐雨睡破庙的日子。
封沉左右为难，叹了口气。
“若我告诉你，修道并不能随心而为，反要忍常人不能忍之苦，受常人不能受之难，古往今来，窥天道高远者寥寥无几，我等皆沙中一粒尘土，终不能免俗，”他一顿，看着谢遇，“就算如此，你也依旧向往吗？”
谢遇一怔，没想到是这么一句话，他下意识回想起那位封大侠说的话，他想了想，缓缓道：“我之前见过一位大侠，他与我说‘凡人一生，食之饮之，如同蝼蚁一般，却要自如很多’，我想了很久也不觉得蝼蚁有什么好自如的，一不小心不就被踩死了吗？我觉得‘不自如’和‘苦’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在庙里的时候也要处处被人嫌弃，能有什么不一样？”充其量就是你愁这个，我愁那个，从小庙搬到大庙，反正他睡一人大的铺，也长不出什么三头六臂。
封沉点了点头，却没说话。
沉默中，谢遇渐渐没了底气，他先前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不甘心碌碌无为，一门心思想离开这小庙，让“谢遇”两个字看起来能那么与众不同一些，他压根没想过做这些仙门子弟会有多高的门槛。
所幸，清望一派是个占山为王的小门户，且规矩不多，床位也将就，加之封沉掌门心似棉花被一样柔软不忍明珠蒙尘，最终大手一挥，决定多带两个人回山。
就这样，谢遇带着他的小弟南沄，踏上问道的征程，成为万千仙家子弟中一个平凡又无奇的小点。
清望山离乡镇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修士御剑而行也就小半个时辰，可带着两个不会飞的小崽子走回去，就显得前路渺茫。
就这点路，连他这种刚会驱物而行的也能溜达溜达赶在晚饭前飞回去，更何况师父左手右手一边一个根本不是事儿，为什么非要用脚走，不够累的慌？
这个问题魏长昕想了整整三天也没想通，要不是他很少下山不太认路，早就自己回去了。
\t
五天后，在魏长昕小声哼唧中，谢遇终于看见石阶尽头旁边龙飞凤舞两个大字——“清望”。
“清望”大名谢遇压根没听过，不过他统共也不知道几个门派，是以对自家实力并不清楚，心中还隐隐有些期待。
大门是大户人家的派头，左右两扇石门紧紧并在一起看起来肃穆沉重，仔细看却很奇怪。
据谢遇这左邻右舍奔来跑去的见识，这种大门前很少有不放守门兽的，而这里不仅没那石兽，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更奇的是，这大门上无匾，单单空出一块地方雕了个空牌，上面平平整整没有一个字，象征门派之名的“清望”二字只出现在石阶旁那块大石头上。
真是奇门奇派。
再看那石头，“清望”两字深入石壁，足有一个半成年人高，半大的孩子够着手也只能摸到“王”，谢遇站在石头前，“清望”两字墨色沉重，却有破壁而出泰山压顶之势，他不禁退了半步，心中一跳一跳，有些发怵，这种反常的格局足够让一个一知半解的孩子心生忐忑。
“别站这么近，”封沉一只手落在他肩上，温和有劲，一下子就让他安心下来，“这是我派镇山镇势之石，随便看看认个门脸就行。”
谢遇心有余悸，不敢多看，只觉得这仙门到底不同凡响，心中徒然升起敬畏之情。
然后没几步路的，这敬畏之情又在看到石门檐下那格格不入的鸟巢时淡了。
果然，修者的世界就是与众不同。
进门后，魏长昕转眼功夫就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两个小孩则被带去拜师，拜师流程简单，给封沉磕几个头喊声师父，就算成了。
封沉给两人简单讲了讲门派的规矩教条，介绍了一番，让他们和师兄们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