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一更】(1/2)
大年三十这天, 马丁起了个大早, 开始给家里贴这挂那,光是一个“福”字他就来来回回贴了十几遍, 才终于贴满意了。
纪杬感冒好了些,嗓子没有昨天那么疼了, 头也不发晕了, 鼻子好歹通了一边。
她就负责捧着暖水袋站在旁边指挥他贴对字画对联的位置。
喜气的窗花和年画分布在玻璃窗和刷了白漆的墙上, 屋子里顿时有了点儿过年的红火年味儿。
马丁孤家寡人在中国生活五年, 做中国菜的手艺算不上特别好, 但他学起来快,对照着临时翻出来的中餐食谱,也把年夜饭做得有那么点意思。
至于味道……那就是另外的说法了。
两个人年夜饭热闹不到哪里去,马丁也不是什么讲究的人,直接清空茶几,跟纪杬边看春晚边吃年夜饭。
春晚的歌舞每年都有新花样,马丁年年看都要惊叹一轮节目中表现出来的中国文化。
纪杬这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倒是十分平淡, 感冒导致味觉也大打折扣,她吃得有些慢。
吃到一半, 马丁从冰箱里拿了两听啤酒出来, 递给纪杬一听:“来。”
纪杬捧着碗看他一眼:“我未成年。”
马丁尴尬地一顿, 随即呵呵憨笑起来:“过年, 高兴嘛。”
纪杬:“……你真是越来越像个中国人了。”这劝酒的腔调学了个十成十。
劝归劝, 纪杬接过来后也没喝。
光是喉咙还难受着, 她就不想碰酒。
马丁一个人对罐吹也吹得很爽, 猛哈一口气,举着易拉罐,声势豪迈:“明月几时有?把酒问苍天——”
纪杬:“问青天。”
“……”
“而且今天也没有月亮。”
“……”
马丁无奈地笑着摇摇头:“纪杬,你太没有幽默细胞了。”
纪杬淡定点点头:“还好吧。”
马丁还想说什么,纪杬放在一边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拿过手机——秦隽亦。
大过年的,他打来这通电话,纪杬几乎一瞬间就猜到他的目的了。
果不其然,一接通,少年朝气蓬勃的声音穿过冰天雪地:“学姐,过年好!”
来拜年的。
他嗓门儿大,声音从听筒里蹿出来,连坐在旁边单人沙发上的马丁都听见了。
马丁嗅到了不一样的气息,拿过那听她不喝的酒,“啪”一下打开拉环,咕咚咕咚灌,眼睛却直往她那儿瞟。
纪杬瞥他一眼,冷冷淡淡地“嗯”了声。
秦隽亦吸吸鼻子,还能听见他那边寒风刮过话筒的萧瑟声音:“学姐,今天大年夜,你们家包饺子了吗?”
她一顿,“没有。”
“哦……”他又问,“学姐,你家在哪啊?”
“问这个做什么?”
秦隽亦“唔”了一声,突然不说话了。
没了人声,寂静空气里寒风的呼啦声更清晰地凸显出来,伴随着的还有他起伏的呼吸。
纪杬拧眉:“秦隽亦。”口吻里多了丝不耐。
她鼻音重,嗓音也跟平时不一样,秦隽亦终于反应过来了:“学姐,你生病了?”
纪杬刚张嘴,像是车轮胎在地面刹住的声音响起,同时他一串话连珠炮弹似的扔过来:“严重吗?有没有发烧?吃药了吗?我每次生病的时候我妈总让我多喝热水,还是挺有用的。学姐你要注意休息……”
莫名地,纪杬忽然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少年的关心虽笨拙,但真心不假。
停顿片刻,最后她也只硬生生地回了一句:“我没事。”
秦隽亦犹豫地“噢”了一声,支支吾吾。
纪杬:“怎么?”
“学姐,你还没告诉我……你家在哪?”
又绕回来了。
纪杬一时有些无语。
马丁拿着啤酒边喝边往这边凑,双眼淡定地盯着电视机,好像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
纪杬也淡定地伸长腿,不客气地抵住他的腰,头往另一边偏了偏,问电话那头的人:“你先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马丁腰间的痒痒肉最敏感,被纪杬这一小踹,反射性地歪着腰往后边儿缩,假装无事发生地咳了咳,坐回原位。
“也……没什么,”秦隽亦对着手心呼了口暖气,声音像舌尖卷了雪花,冻得囫囵不清,微低,“学姐,我就是想见你。”
他那边的声音太过明显,纪杬早就猜到了:“你出门了?”
“啊。”
她眯起眼:“你这是默认我会答应?还是卖可怜觉得我会心软?”
“不是啊,”秦隽亦轻声说,“我没想那么多。学姐你不告诉我也没关系,我就当做出来溜达一圈,再回去就是了。”
他一顿,小小声嘟囔:“就是可惜饺子要凉了。”
“……”
她不说话,秦隽亦也不出声。
听筒里偶尔传来他小心翼翼吸鼻子以及一两辆车经过时的声音。
纪杬捏着鼻梁叹了声气,觉得自己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胜青路5号街头的那个十字路口,到那儿等我。”
挂了电话,马丁暧昧地朝她眨眼:“要出门?”
“嗯。”
“哦……谈恋爱了?”
纪杬抬脚要踹他。
马丁装模作样地一躲,笑眯眯道:“我送你去?”
他家虽然在胜青小区,但从小区出去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到十字路口,大过年的街上比平时冷清不少,又是晚上,她一个女孩子,实在让人不放心。
虽然也是有一丢丢私心就是了。
纪杬还不了解他?
她翻了个白眼说:“你还是老实待着看相声吧。”
从这里走到十字路口怎么着也要十多分钟,纪杬刚穿上外套,换好鞋,正要开门,就见马丁也收拾着准备跟她一起走。
“晚上,我不放心你一个人。”马丁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看了眼纪杬的穿戴,又把帽子和围巾拿下来。
不由分说把针织帽套到她脑袋上。
“哎你——”——干嘛?
后面两个字纪杬没能说出口,紧跟着,柔软的围巾一圈一圈地盘在空落落的颈间,把她的声音温柔地埋了回去。
她有些愣。
“生病的人要注意保暖。”马丁眼眶深邃,已经有了一丝岁月的痕迹,灰蓝色的异国双眼弯着温暖的笑意,隔着针织帽虚拍了拍她的头,“好了,走吧。”
见小姑娘抬眼望过来,他忙举起双手作无辜的投降状,“你放心,我不打探你们说什么。就远远地看着,保证你在我视线范围内是安全的。”
“……嗯。”
纪杬扯了扯围巾,表情有点儿僵硬。
帽子和围巾都是马丁的,她冬天从来都不太在乎脑袋和脖子的保暖,身上衣服穿够了就行。
马丁关心她,一直很照顾她,她都知道。
但是被照顾到这么细致——还是头一遭。
从来没有人给她戴过围巾。
有记忆起,韦舒兰原本对她还是挺不错的。即便奶奶和纪平都不大欢迎她的出生,但至少韦舒兰以前还是疼过她的。
可韦舒兰也没有替她这么温柔地戴过围巾。
从来没有。
室内外温差大,寒风携着雪花在空旷夜色里飘摇沉落,冷意只瞬间便穿透外裤底下的秋裤,贴着双腿往上蹿,吹得人鼻尖儿都没了知觉。
出了小区后沿途的小路上人烟稀少,直到大路上才好些,店铺都关了门,只剩树上挂着的彩灯闪着瑰丽的光芒,平添几分热闹。往常总显得有些拥挤的路面现在也畅通无阻。
离红绿灯还有五十米的距离,马丁就停下了,说到做到,就在这儿看着。
路边不能停车,秦隽亦蹬着自行车来的,他把车停在了一家关着门的商铺前面,半坐在座椅上,脸大半都埋进围巾里,双手揣着羽绒服兜,怀里鼓鼓囊囊的像藏了什么东西。
少年缩着脖子,头微垂,长睫卷翘,从鼻间呼出的白气从围巾与脸颊的缝隙里漏出去,在路灯下很快飘散。
“秦隽亦。”
秦隽亦一下子站直了,转过身,扬起笑:“学姐!”
声音闷在围巾里,他抬抬下巴,可爱的梨涡从围巾里挣脱出来。
光线侧打在他脸上,一瞬间好似有点儿晃眼,纪杬稍稍偏移了下视线,再慢慢地挪回来,“大过年的,你爸妈也准许你出门?”
这个时间,谁家小孩不是乖乖跟着家里人待在家里,或是去哪里拜拜年的。
秦隽亦嘿嘿笑了两下,神秘兮兮的:“我说司烨有事找我。”
“……”
纪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扯了扯嘴角。
司烨也是够倒霉的,莫名其妙挡了一口锅。
秦隽亦眨巴眨巴眼睛,仔仔细细地盯着她看了几眼,嘴角满足地翘起,才想起正事儿是什么,忙拉开羽绒服拉链,从怀里掏出一个扎好的保鲜袋,原本鼓鼓囊囊的衣服马上就瘪了。
保鲜袋里装的是冷藏冰冻过的饺子,拿出来的时候随着保鲜袋的晃动,这些冰元宝磕碰在一起,发出的声音殷实又清脆。
“学姐,这个给你。”他说。
纪杬看着那一袋冰元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这感觉,有点奇异。
秦隽亦殷勤的语气和恭敬的姿势……有种社会帮派年底聚在一起开年会,盘算今年收了多少保护费时,小弟们挨个排队给老大上贡——的感觉。
虽然只有一个人,可这种排面的感觉愣是给他做出来了。
她没动静,秦隽亦把那袋子冰元宝往前递了递:“学姐。”
纪杬没急着接,“这是你从家里偷出来的?”
“不是。”他有些得意地扬眉,“我们家昨天提前包饺子,我偷偷让我奶奶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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