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香（十六）（2/2）

张清都目色微微发红，喘着气道：“十余名，其余皆在这了……怎么了？”

李青珞道：“我在地牢时听来俊臣说他要找一本书，现在薛怀义又不在此处，我怀疑他去了后山的藏书阁。”

“此话当真？”张清都蹙眉道：“但现在此处情况危急……”

“清都，你随她一起去后山，此处有我和冲阳便行。”栖云道长忽然落至两人身旁，意味深长地看了李青珞一眼，“你怎么知道藏书阁有那本书？”

李青珞怔忪道：“那本书？哪本书？”

栖云道长眼角微微一抽，压下疾言厉色，道：“废话少问了，赶紧去吧。”又压低声音对张清都道：“声势别搞太大，免得被人投石问路。如有问题，莫要硬上，发出信号，我立刻赶来。”

张清都和李青珞一愣，双双会意，悄然潜入了后山。

因来俊臣主力皆在正堂前，后山安静了许多。两人赶到藏书阁时，只见地上几只蜮蝥尸首，一名弟子昏迷在地，眼角贴着两道血泪，半截蜮蝥竟正往他后颈中钻入，被张清都眼疾手快地打落，还在地上抽搐不止，李青珞背上一阵发麻。

这般顽强的爬行动物乃平生罕见，张清都吸了口冷气，道：“半条还能活？”

李青珞猜测道：“莫非……这里有母虫，所以靠浓郁的煞气勉强活了下来？”

说完，她被自己的恶意揣测生生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人轻手轻脚进入阁中，“吱呀”一声推开门。

正清观的藏书阁始建于太宗年间，尽揽道家奇书，太宗曾下令修葺，被老道长婉拒，于是也没有再坚持。偶有弟子来打扫，除此之外人烟罕至，李青珞来过几次，对这里的布局反倒比张清都更熟悉些。

她举步进门，一阵树木清香混着淡淡的霉味扑鼻而来，静若幽谷。

李青珞轻轻吐出一口气，举目四望，只见墙壁上一排排书籍依次而上，有单片的尺牍，也有被虫蛀得七零八落用牛皮绳捆着的半卷竹简，还有一些缺斤少两的古籍，一眼望去，皆泛着被时光筛透了的暗黄。门外吹进的风吹动纸页，这堵书墙仿佛被灌入了灵性而活了过来，展开四肢，似乎顷刻间就要朝两人兜头倾下。

风吹过墙间虫洞，发出“咻咻”的轻啸声。

李青珞眉头一皱，正欲提醒，张清都也察觉到了什么，朝她轻轻一摆手，示意不要说话。

四面八方传来风吹草动，最细微的变化也悉数传入两人耳中。

“啪嗒”一声，好像是书被风吹下的声音。

几乎同一时刻，两人离开了原地。

一条沐浴着火焰的蜮蝥砸入地面，轰一声卷起一股热浪将地板冲开一个大洞，火焰迅速窜了开来，如鱼得水般舔舐着墙壁上数千本珍贵古籍，尺牍、竹简、纸页“噼里啪啦”掉下来，纷纷在铺天盖地的业火中化为灰烬。

李青珞看得心疼，顺手捞起身旁一本烧了半边的书，还没看清它扉页上写了什么字，已然被烧成了灰。

上方传来“嗬嗬”的喘气声，只见墙上被人砸开一个洞，一个脸盆般庞大的头颅从洞里伸了出来。

是“薛怀义”！

李青珞下意识捏起金刚咒，另一手摸上腰间纯禄剑。

头颅钻了出来，后面却不是金刚杵，而是一具身着宫中侍卫铁甲的坚实身躯，这身躯不知腐烂了多久，尸斑混着血斑点缀在干裂的皮肤上，他歪了歪头僵硬地举步迈过残垣，脖颈相连处几根血丝藕断丝连，一股尸臭被炽热的火浪烘烤得愈加感人肺腑，迎面而来。

李青珞差点扶墙干呕，“他、他找了个人……”

简直是丧心病狂！

张清都也有些愕然，他断然没料到“薛怀义”会直接烧了藏书阁。好在他还记得栖云道长的嘱托，燃起作为信号的纸符，扯了把李青珞，“别管书了，快走！”

“等等，他手里拿着东西。”

一个卷轴托在“薛怀义”双手中，不知是否尚未驾驭这具陌生躯体的缘故，他这动作竟显出几分敬畏和恭敬。他仿佛没有看到二人，转身走入火光中。

背后一览无余——脊骨被抽，插着一根金刚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