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2/2)
“北境兵权朕是迟早要拿回来的。只是……苦了我那堂兄,他实在与他父亲不同。”
李子桉想着金銮殿上那跪着几乎被千夫指还处变不惊的李非钰,生出了些恻隐之心来,又道:“生的是玉叶金柯,却总比同龄的懂事些,从小到大都是个乖顺模样。若他不是苏北王的嫡子,以后日子能舒坦许多吧。”
赵太傅也跟着点点头,似是极可惜。接着饮了口茶水,斑白的眉毛却是一皱,忽而想起来什么:“陛下,若赫贞二皇子之死不是苏北王一干人所为,那……难不成是……”
那座上的万金之躯转眸望他却不点破,食指放在案上有节奏地敲打:“不如顺水推舟,罗刹国眼下只是纸老虎,不敢与我大覃为敌。”
继而提笔洋洋洒洒写了什么,又道:“差不多就得了,别把朕的七皇叔逼急了。”
——————————————————
正如薛泯所说,那赫贞使团死了个二皇子,却没在京中多做纠缠,短短五日就要动身归国。查出凶手是公子钰身边的一个近侍,当夜他随公子回宫,假借落水受风寒在房中歇息,对赫贞二皇子痛下杀手。
论宫内行凶,有意破坏邦交等五大罪状问斩。
林暮涯看了那城墙上胡言乱语一通的告示,深深叹了口气。
冤有头债有主,活着的时候做刺客,拖下水不少替罪羊。哪天下了地狱,怕是到不了阎罗殿受审,黄泉路上就让讨债鬼给撕成了片。
“这画像上的人……是不是公子钰从扬州带回来的那个?”
有人认出了那告示上的,是即将赴死的近侍连瑛。
“那日在鼓阳码头我见过的!短命鬼像,一看不是什么好人!”
大抵是哪个官家的仆从开口道:“听说处斩的圣旨一下,公子钰就失了魂一样,整整在殿外跪了两天两夜,皇上就是不见他。被狐狸精迷了心窍似的”
“不还落着雨吗?就那么一直跪着?”
“可不,真真是个情种。这么下去,人还没斩首公子倒是先倒下了。”
林暮涯心里“咯噔”一下,突然体会了当初苏北王看着林氏被灭族却无力回天是多意难平了。
一个于北境杀伐战场,一个于广陵池鱼之殃。
一个于暗处艰难苟活,一个于皇家飞来横祸。
“别看了,快走。使团就快出宫门了。”
薛泯把一头显眼的银发藏在漆黑的斗篷里,回头见人没跟上,忙催促道。
林暮涯被人群拥着,耳边是七嘴八舌,像根本没听见。
薛泯一脸的不耐烦,一只手探进人堆里,把他那个便宜师弟拎鸡仔似的提了出来。
“你担心再多也是无用功。皇帝家的事不是你该操心的。”
林暮涯抬头看他,有些木讷,眼眶子却湿了:“当年他喊我一声哥,我却只能看着这个弟弟受党争牵连,被人构陷。”
薛泯蹙紧了眉,眼角都爬上愠色。
“苏北王当年看我家遭难,应当是比我更难受吧。”
话音刚落,还不等林暮涯反应过来,就被抓着腕子拖进无人的巷子,人将他从背后大力按到墙上,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竟又是掀了他的上衣。
“师兄!你干什么!”
一瞬间还以为他是情毒未褪干净。
薛泯的手,冰得和在雪天晾了一夜的铁剑一样,就这么抚上他的后背,指甲发狠地划着那个黑色的雁翼刺青。林暮涯被冰得一哆嗦,倒吸了口凉气,疼痒得想躲,却被人牢牢用一只手钉在了墙上。
“我干什么?我让你知道你是谁!”
林暮涯扭过脖子去看薛泯,他那师兄一双眼睛布了猩红的血丝,带着森然怒意:
“林暮涯,当年你对着门主,对着我发的誓,和广陵林氏再无干系,你是记不起来了?”
薛泯从来都是冷淡,不然也是不耐烦,总之就是一句多的没有,何至于如此凶狠露骨。
“背上的雁翼是我亲手刺的,你的名字也是我取的,命也是我给的。我让你不许想不该想的,你就只能看着我一个人!”
也不晓得是哪个字牵动了细小敏感的神经,亦或是林暮涯对着薛泯就会格外脆弱,鼻腔骤然一酸。
从小养成的习惯,哭也哭不出声,死咬着嘴唇淌下了泪,直咬出了血都不发出一声抽噎,只有一对瘦削的肩胛骨禁不住地颤抖。
薛泯也没想到竟把人弄哭了,他太久没见过林暮涯的眼泪,久到他都快以为这个人不会难过了。
才积的火气顷刻烟消云散,只得拉下脸来,哄孩子似的把人揽过来抱在怀里:“行了行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说你两句就哭了?”
林暮涯不应,只是顺势趴在薛泯肩头,眼泪湿透了一侧肩膀都止不住。
他舍不得薛泯少的可怜的温柔,也恨自己永远是个没用的废物。
他想着,若当年在煅水山庄能与父母一起去了,没像个半死耗子一样苟延残喘至今,是不是就不用活着自己遭罪见人遭罪,死后还得进十八层地狱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