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三】理由（1/2）
安全局。
“徐鲸，你想说的，是不是就是这个故事？”赵陆吾坐在徐鲸对面，死死盯着他，不放过徐鲸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徐鲸慢慢抬起头来，赵陆吾敏锐的发觉他的面部肌肉在轻微的抽搐，像是听到了什么令他极为震惊的事情：“你竟然……想起来了。”
直觉告诉赵陆吾这个故事对于徐鲸非常重要，他尝试着深挖下去：“这是很小时候听到的故事对吧？”
徐鲸慢慢慢慢的，居然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
但赵陆吾连审讯遇到极大突破的惊喜都忘了，他盯着眼前这么长时间第一次露出面无表情以外神情的男人，突然察觉到眼前的人其实非常好看。
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男人浓眉大眼式的英俊，徐鲸脸上的每一根线条每一笔颜色都像是绘画大师最为细致的杰作，尤其是线条阴影和色彩那种黑白红白之间的对比，简直到了惊心的地步。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太瘦了，也有些近乎枯萎的死气了。
此时赵陆吾在脑中唯一的念头居然是徐鲸胖一点会更好看。
“……赵陆吾，”徐鲸沙哑的声音响起来，他唇边那点细微的弧度还没放下，“你觉得你是魔龙呢，还是骑士？”
“啊？”赵陆吾愣了一下，“魔龙……还是骑士？”
徐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我可能是……魔龙？”赵陆吾从未想过徐鲸会提出这个问题，愣了一下才回答。
可能是审讯室里的灯泡瓦数过大，光线强烈的像是雪一样薄薄的覆盖在徐鲸脸上，乍看上去让他像是尊雕像一样冷漠无情。
赵陆吾眨了眨眼睛。
“……魔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徐鲸露出一个细微的不易察觉的表情，赵陆吾敏感的察觉到了，那……似乎是失望？
徐鲸闭上了眼睛，拒绝再进行交流了。
赵陆吾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什么，但是直觉告诉他那个答案对于徐鲸来说一定非常重要。他抿了抿嘴唇，正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现出了一张脸。
那是一张属于幼童的脸，大约只有五六岁甚至更小，他的脸上，是一个同样的、程度微小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失望甚至可称为是绝望的表情。
两张脸微妙的重合了。
赵陆吾突然想起来他是谁。
那是他还在上小学时候的事了。
赵陆吾的小学是一座最普通不过的公立学校，附近很多小孩都在那里上学，徐鲸也是其中之一。
那个时候的徐鲸非常不起眼，他又瘦又黑，眼睛大的出奇，也并不爱说话，所以一开始赵陆吾对他的印象并不深。直到二年级的时候，孩子们像是天生的一般自发初步形成了小团体，而唯二不在这些小团体里的，只有徐鲸和赵陆吾。
赵陆吾是因为此人早早的就进入了中二期，小学时期就已经初现端倪，全班的小孩他一个都看不上眼，颇有一种“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的王霸之气，小孩们也不敢随便来惹他。
而另一个，就是徐鲸。
无人得知他到底来自哪里，而他也因为他那奇怪的口音和孤僻的性格备受欺凌。小孩子的恶意往往比大人更加直白赤、裸，也更加刺伤人心。
他们丢掉他的文具盒，撕烂他的课本，在他的椅子和课桌上涂满胶水，甚至把装满垃圾的垃圾桶扣在他的头上。
他们拍手，欢呼，年幼的脸上满是天真的欢喜和恶意。徐鲸独自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那里，一动不动，垃圾从他的身上滚落下来，掉在地上。有深色的液体流在他的衣服上，散发着恶心的气味。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大概是突然升腾的正义感，也或许是其他的别的什么，赵陆吾重重把书摔在桌子上：“够了！”
他回头的那一刻，看到了徐鲸的表情。
塑料制的垃圾桶掉落在地上，在骤然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突出。徐鲸半垂着眼睛，表情细微到近乎没有，但赵陆吾就是能从那张脏兮兮的脸上看出某种失望到近乎绝望的情绪。
和现在的徐鲸重合了。
赵陆吾张了张嘴，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气音：“……？”
徐鲸依旧垂着眼睛。
赵陆吾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了自己的声音：“你是……一小的那个……徐鲸？”
徐鲸缓慢的抬起头。
安全局的人顺便还给他剪了个寸头，短短的头发下隐隐能看到青色的头皮，这种发型往往是最能显现人面部特征的。徐鲸那双黑白分明、眼白还泛着幽幽蓝色的眼眸直直看着他，赵陆吾知道，那是贫血的象征。
“你想起我来啦？”他说的又轻又慢，还似乎刻意放柔了声线，甚至温柔的有些让人毛骨悚然，“那你……想起那个故事了吗？那个真正的故事？”
真正的故事？赵陆吾极快的皱了一下眉。
一直注视着他的徐鲸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依旧保持着那个温柔的语调，连带着那双泛着蓝色的眼睛都变得有些诡丽：“没想起来也没有关系，我们聊聊别的？”
谈话的节奏被徐鲸不动声色的拿走了，赵陆吾直觉有些不妙，但并没有打断他。徐鲸的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细长的指节透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冷白：“你知道，鲲吗？”
“鲲？”赵陆吾重复了一遍，指尖不动声色的按在耳朵上，那里塞着一个小巧的入耳式耳机，此时里面传来细小而清脆的键盘敲击声，那是耳机联络的另一边在搜索相关信息，“是庄子《逍遥游》里的鲲？”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徐鲸轻快的说，他的睫毛在苍白的灯光里投下黑而纤长的影子，“传说里，鲲这种生物，是以龙为食的哦。”
赵陆吾不动声色的捏紧了手指。
华夏素来以龙这种神话里的生物作为图腾象征，而徐鲸非要特意提起鲲的这一层含义……其深意不想也知。
“我告诉你我们的名字了。”徐鲸微笑着看着赵陆吾，那个微笑十分温柔，温柔的让赵陆吾毛骨悚然，“那么，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些报酬呢？”
“什么报……”“酬”字还没出口，赵陆吾的耳机里骤然传来成局略显焦急的声音：“不要答应他！你已经在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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