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九】问（1/2）

我不干。

庄咀嚼着这三个字。

说起来，徐鲸加入鲲也有六七年了。

他是把很好用的刀，快，低调，还不会喇到自己的手，每次处理现场的时候都如同最完美的情人上过床之后给另一方轻柔而妥帖的清洗。当他行走在浓重夜色里的时候，就像个无处可归的幽魂。

幽魂是不会被人类看到的。

庄一直有种莫名的笃定，徐鲸将会是鲲最有用的利器之一，即使是有朝一日鲲被查到了老巢的所在地，徐鲸也会战斗到底。

更何况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任务了。

自从徐鲸上次回来之后他就在他身上看到了一种奇异的违和感，那是刀自己张口说话的声音。不，他绝不会容许这个发生。

庄戴上了温和的微笑，他说：“为什么？”

为什么？

徐鲸摇了摇头：“我不能告诉你。”

庄的表情迅速冷了下来。

当他不笑的时候，那月牙一般的眼角就像是被熨过一样迅速抚平，唇线绷的宛如蓄势待发的弓。他盯着徐鲸的眼睛，好像在看一个一直都很温顺今天却突然不听话的畜生：“小鲸，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徐鲸一言不发。

气氛在仓库外呼啸的海风声里渐渐凝固，庄的指尖在硬壳书皮上缓慢的敲打。徐鲸知道那是他勉强压抑着愤怒的表现，上一个让庄这么做的人已经被浇进了水泥桩里，连最后的挣扎都没来得及发出。

徐鲸能感觉出来，自己可能快要死了。

人类的第六感是一种非常玄妙的东西，徐鲸甚至都没有偏动过自己的头颅，但他就是清楚，已经有一把枪在指着自己的脑袋。那是北冥，鲲里一击必杀的狙击手。达姆弹会让子弹钻进颅骨里的时候爆裂出无数的细小碎片，精准而有效的破坏脆弱大脑里所有的组织，不存在任何生还的可能性。

只要庄下达一个命令，甚至都不用开口，北冥就会扣动扳机。

他不会妄想在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面前逃生。

徐鲸从来都没有畏惧过死亡，从来没有。

他已经亲眼见过了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赵陆吾，他见了徐至诚的最后一面，虽然分别的时候和预想出了点偏差。徐鲸那颗冷酷的只剩下最后一点点温情的心脏，已经满足。

他这辈子仅有的人味儿，一半给了赵陆吾，一半给了徐至诚。

徐鲸并不害怕。他这一生第一次动手杀人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区别只是拿枪的是穿制服的还是鲲而已。

庄停下了动作。

他伸手拉过徐鲸的手臂，长袖挽上去，数道交错纵横的疤痕在皮肤上展露出来。那些伤痕有新有旧，层层叠叠，最新的一道还泛着血色，从手腕一直蔓延到肘弯，没有任何掩饰，就那么大喇喇的摊在上面，直白赤、裸的昭显着主人对于自己手臂的粗暴和发泄。

徐鲸拿不准庄想干什么，他没有动，任由庄的指腹在自己的伤口上摩挲。

“我遇见你那天，你比现在还瘦。”庄开了口，“但那个时候，你没有自残的习惯。”

这是要干什么，回忆过去？这么温情脉脉的，一点都不像庄啊。

徐鲸歪着头，看庄。

他说：“你不杀我了吗？”

庄没有说话。

他反反复复的蹭着那一小块皮肉，像是在纠结眼前这条命到底值不值得留下似的。仓库外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安静如死，只有风声里偶尔夹着一声鸥鸣。

庄说：“你想死吗？”

徐鲸回答：“你想我死吗？”

狭小的仓库如坟墓。海浪的声音从外面隐隐传来。

庄放开了手。

他说：“你走吧。”

时间退回四个小时以前，此时徐鲸刚刚走出北京，车子朝着天津的方向开去。距离天津上百公里以外的北京，密云。

徐至诚下午去上班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看他。

工厂十多个车间，他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车间里最普通的工人，怎么会有人一直在看他呢？

“那个杀人犯……就是他儿子……”

“不是说杀了十多个人吗……”

“儿子这样，老头肯定也不是什么好鸟，看他装的那么老实……”

“怪不得干了这么多年还只是个技术工，啧啧啧。”

徐至诚沉默着，进了休息间换工作服。

走廊里有几个人正在低声说着什么，看见他进来不约而同地停下，自以为隐蔽地用眼角偷偷瞄着他，眼神里写满了说不出来的东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