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海(1/2)
赵陆吾还没来得及到安全局就又被叫了回来。
他站在马路牙子上,抽烟。
这一片都被黄色的警戒线拉起来了,外面有几个好奇的行人探头探脑的往里看。身边那个不久前还跟块难啃骨头似的老头,已经盖上了一块白布,让两个警员抬出去了。
于辉站在他身边,手里拿了几个证物袋。
这几个袋子里分别装了一沓粉色钞票、一把钥匙、一只手机还有一张纸条。
纸条已经被揉得不成样子,边角因为反复揉搓都烂掉了,一动纸末就往下掉。于辉拿着它看了好半天才认出来,这上面写的一排小字是:津海大街117号。
看起来像是个地址。
于辉拿着手机查,地图上显示这个地方并不在密云,而是在雄安新区。于辉看着手机上标注的地方,给赵陆吾看:“赵队,这地方在雄安啊。”
赵陆吾掐了烟,凑过来看了一眼:“没说是个什么地方?”
于辉神情奇异:“呃……说了,那地方叫江南人家。”
“江南人家?”赵陆吾很有素养的把烟头丢进垃圾桶里,拿过证物袋,“这名字起的,是个饭店?”
“不……不是,”于辉的表情看起来都要哭了,“是个……夜总会。”
赵陆吾沉默。
徐至诚为什么要保存一张写着夜总会地址的纸条?这老头光看穿着打扮就不像是会去那地方的人,更别说这个夜总会还是在雄安,就算是去这种地方找乐子,北京本地又不是没有,何必要费那么大功夫再跑雄安?
“让白雁查查这地方。”赵陆吾来回翻看着手里装着人民币的证物袋,“他哪来这么多钱?”
对于徐至诚一个月两千块钱的工资来说,六千块钱真的是不少了。
“我刚刚给那个厂子打了电话,那边说是他今天被辞退了。”于辉隐晦而怜悯的瞥了一眼正在往车上抬的尸体,“这六千块钱就算是补偿,三个月的工资。”
赵陆吾盯着那沓钞票,没说话。
于辉以为领导在思考什么重要的问题,不敢吱声再惹赵陆吾发火,老老实实地闭了嘴。
其实赵陆吾走了神。
他想,在北京这种地方,老徐一个月两千块钱,到底是怎么把徐鲸养这么大的?
现在徐至诚死了,徐鲸又会做什么呢?
他想起小时候的徐鲸。其实关于小学的记忆他实在是记得不多了,几乎是倒干了所有存货才勉勉强强想起来一点,其中又有百分之六十是和徐鲸没有关系的,于是剩下的那一点可怜巴巴的回忆就好像是最后一条救生索,死死把他缠住了。
他想起来,最初徐鲸受欺负,就是因为他的口音。
现在来看那不过是因为他刚回国,因为出生就在国外,所以普通话实在是说不顺溜,就算是能连词成句了,语调也怪里怪气,像是含了条大舌头,倒是讲起别的语言的时候,格外的奇异流畅。
韩东说,赵陆吾那一届外国的学生只有一个,是从沙特阿拉伯回来的。
联想到二十年前的沙特,瞬间蹦出来的名词是,海湾战争。
徐鲸一家,经历了海湾战争。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很难对战争两个字生出具体化的想像,似乎就是电影电视剧里血淋淋的尸体和炸弹落下时轰然飞溅的碎土,生离死别潸然泪下,女人的哀泣和孩子的哭号,别的好像也不剩下什么,苍白单薄得一戳就能破了。
悲伤、苦难、鲜血,在不是真正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都无法感同身受。
赵陆吾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徐鲸在从沙特的炮火里险之又险地回到了祖国,面临的却是来自孩子的霸凌欺辱时,是怎样的心情。
不幸的家庭有千万种不幸,这种不幸又是不幸里的不幸。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把那沓钱递给于辉:“这个也拿到化验科去吧,看看上面有没有什么线索。”
于辉却没有在看他,他捧着那只装在证物袋里的老旧廉价手机,表情几乎可以说是惊恐:“赵、赵队,有人给他打电话了!”
赵陆吾眉毛一皱,伸手拿过手机,果然,屏幕上跃动着一串手机号码,没有备注,已经响铃十多秒了。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赵陆吾看着那串数字,指尖缓缓滑动,接通了电话。
那边一开始并没有人说话,只有呼呼的风声。在双方沉默了五六秒之后,对方才迟缓地开了口:“……爸?”
是徐鲸的声音。
赵陆吾闭了闭眼,压抑住心里百般交集的滋味,哑着嗓子开口:“徐鲸?”
徐鲸沉默了。
赵陆吾在并不怎么好的通讯质量里勉强听见那边除了风声还有海浪的声音,似乎是个海边。徐鲸平稳的呼吸应和着一起一伏的海浪,有种奇妙而特别的韵律。没听见徐鲸的应答,赵陆吾只好自己再张嘴:“我没有在追踪你。”
“我知道。”徐鲸似乎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声也并不是纯然发自内心的,更像是某种敷衍,“我爸呢?”
赵陆吾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既然你到了那边,那我爸应该是出事了吧。”徐鲸的声音淡淡的,似乎一吹就散了,“他是怎么死的?心脏病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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