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〇】光（1/2）

工厂里，黑暗渐渐吞噬了仅剩的光线，男人们打开手电筒，雪亮的光柱扫过隐秘的边角，绷紧的肌肉像是蓄势待发的野兽。

地面上倒着少年单薄的尸体，鲜血在他身下缓缓漫开，像舞台上铺展的红幕布。他半睁着眼睛，似乎还带着一丝迷茫。

叶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的笑。

“你躲在哪里呢，赵陆吾？”她轻声说，“出来啊，这么久没见过了，我们来叙叙旧啊？”

赵陆吾无声无息地翻腾挪移，在手电筒扫过来之前顺着支架灵活地跃上了工厂高高架起的房梁。钢铁做的巨型怪物静静支撑着他的重量，好让他看清地面上女人脸上怪异的微笑。

……赵陆吾想过叶楚会受重伤，但他没想到徐鲸在认知扭曲的状态下行动能力居然还这么准和狠。

叶楚的半张脸上布满了扭曲的瘢痕，从那些歪曲的针口足以看出她差点被活生生撕碎。她的一只眼球明显是无机质做的，嵌在眼眶里面，像是一只玻璃球。那一把沙哑的嗓音并非刻意造就，赵陆吾看清了，在叶楚和半边脖颈上有一道长长的伤疤，看愈合情况，当初徐鲸应该是差点把半个喉管切开。

“出来啊！”叶楚明显不耐烦了，她像只暴怒的狮子，在地面上走来走去，热带如此潮湿闷热的天气她依然包裹得严严实实，赵陆吾猜她的衣服底下一定有更加狰狞的伤疤，“等我找到你，我要把你，把那个小畜生，一起切碎了，连骨头都打成渣，扔到火山口里面去。”

赵陆吾没心思听她在这里说毫无价值的狠话。他转过头，顺着联结纵横的铁架爬到了更深更远一点的地方。

男人们四散开来，警惕地四处扫视，手指扣在枪带上。

赵陆吾悄无声息地扑了下去。

叶楚毫无所觉。她的脚步声带着某种奇怪的杂音，像是钢铁撞击又像是某种共鸣，赵陆吾听了一会也没能听出来那是什么声音，干脆不再管，专心对付其他散落在工厂各地的武装兵。

在打晕了三个人之后，赵陆吾解下地上人的枪带，拿在手里端详了一下。其实黑不隆咚的看不清什么东西，但人眼在黑暗里适应了以后多多少少还是能看见点明显的标志。而这几个人拿的枪和刀，都能明显看出来相同的制式和铭文，不像是自己做出来的。

换句话说，这些装备是从军火公司出产的，还是高级货，比当地黑帮应该具有的军备水准高一个档次。

赵陆吾心里有了数。

叶楚怕是受伤之后，权力已经被渐渐剥夺了。

黑帮从来都不是个好说话的地方，四年前在巴西，叶楚还身强力壮的时候就有人琢磨着夺她的权，何况是她自己豢养了猛兽还被反咬一口？她终于修复好自己的时候，恐怕已经被排挤到圈子的边缘了。

所以这些人并不是她的手下，而是雇佣兵。

雇佣兵这种职业，钱多活多命少，虽说大的公司譬如黑水多多少少还遵守点职业操守，但绝大多数的小型雇佣兵团体还是一切向钱看，纯粹的野兽风格，除非牵扯到国家层面的政治军事，否则雇主是谁，他们根本不关心。

况且这种情况下要反水，真是太容易了。

赵陆吾重新回到了黑暗里。

叶楚还在喋喋不休，说实话，赵陆吾已经有点烦了。他以前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啰嗦，可能在受伤以后她也就只能利用徐鲸来刺激赵陆吾了吧。这个瞬间，他竟然有点可怜叶楚。

弱肉强食，弱就该死。

手电筒挥过的空气里，一张纸币缓缓飘落下来。

“是美元！”一个雇佣兵用英语喊道，虽然几个人依然警惕地防备着周围，但他们的眼珠已经黏在了钱的上面，“大家小心！”

一把钞票像是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预兆地泼了下来。

那些钱密密麻麻，纷纷扬扬，在黑暗里看不清都是些什么面值，但已经不重要了。定力稍差的雇佣兵已经扑了过去，仅仅相处了几天的雇主被他们遗忘在脑后。叶楚愤怒地咆哮，还没等她开出更有诱惑力的价码，已经有人来到了她的身后。

“徐鲸在哪？”

来人毫不废话，森凉的刀锋抵着她的后颈，稍不注意就会割裂皮肤。他的声音和刀锋一样凉，但不妨碍叶楚毫无阻碍地辨认出他的声音。

“赵陆吾……你来了。”她说，语气带着诡异的兴奋，“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赵陆吾皱了皱眉，那边乱糟糟挤成一团的雇佣兵们似乎已经默认换了雇主，并不插手，甚至有几个人已经从工厂里退了出去。

赵陆吾知道，那一把钞票里没有多少是货真价实的美金，大多数是他用刀割开的床单碎片，那些人很快就会发现端倪，他必须速战速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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